2008年尾季,金融危机的爆发使全国各行业头上都蒙上一层不易察觉的乌云,我也没能幸免于难。拆了一年东墙来补西墙,到了年尾空了段时间没事做,突然不习惯了起来。便想要不出去逛逛,也算是为来年转转运。恰好大学同学毕业后在海南工作,平时联系常说有空了去逛逛,他好带我尽尽地主之谊。于是提前跟他打了声招呼,买好了机票,准备飞过去。
就在飞过去的前一天,老同学来了电话,说恐怕因为一个不得不去的项目,不能亲自接待了,电话里连连道歉。我表示了理解,便说下次有机会再聚。
“这样,我有一朋友老高,让她带你玩,别的不敢说,当个称职的导游绝对没问题。”他接上了我的话。
“不用了吧,你实在没空咱们下次有机会可以再聚。况且你知道我的性格,怕坏了你朋友的一番好意。”
“不会,我跟老高说了你的情况,老高表示没问题,再说了人家老高一女生都不害羞,你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多不像样。”
“是一个女生啊?”其实对女孩子我更没辙。“要不....要不还是下次吧。”
“都几年过去你性格一点没变啊。”
“嗯...也不是。可人家一女孩子,专门陪我个大老爷们玩还跑这跑那多麻烦人家。”
“好好好,就你嘴硬。一点也不麻烦,等你见到老高人你就知道了,我已经说了你航班时间,她到时候来接你,别让人家白等。一会我短信给你号码,你下飞机记得联系人家。”
“嗯那行吧。”一来的确想出去散散心,二来再扭捏下去倒显得我太拘谨。
第二天下午,飞机准时起飞降落。一下飞机,阳光铺满脸庞,暖洋洋的气温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吸入的每口空气都让人神清气爽。拨了老高的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了,电话那头声音听起来很欢快。老高说她就在飞机场的接机口,周围一圈只有她戴着白帽子手里拿着小红旗,很容易认出来,我道了声好,去行李处拿我的行李。
再过一个转角就是出口,可以看到有很多人在接机。对于马上要见面的这位朋友心里比期待更多的是紧张,我向来是个内敛寡言的人,怕因为这点给人家女生留下不好的映像坏了大家游玩的兴致。显然我当时多虑了,正如老高说的,我很快发现了她,跟我先入为主的精明干练形象形成反差,老高是个可爱小脸女生,帽子压着她乌黑的马尾,两边脸颊上有着一点淡淡的雀斑,圆框眼镜下眼睛充满了灵气。
也许同学给她看了我的照片,从我盯着她看开始,她也在盯着我。“这里这里!”她挥了挥手里的小旗。
我拖着行李箱绕到她面前。“请问是老...是高小姐吗?”
“什么高小姐,叫我老高就行。”她说话的时候露出了两颗小虎牙。怎么能给这么可爱的女生起老高这种外号呢?这是我当时的想法。“走吧,我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了,饿死我了。”
老高带着我在酒店安排好住宿,便跟在她身后。通过简单的交谈,我可以肯定老高不是本地人,她的性格实在难以套入南方姑娘婉转羞涩的形象。不过很有可能也是我的缘故,因为大部分都是她问我答,然后她接我的话再活跃着气氛,我有点明白同学的意思了,这样一个活泼开朗同时又可爱的女生,哪怕没有好感,你也不会讨厌。
“唉,怎么想着突然来海南玩了?”她问道。
“出来散散心嘛,刚好挺久没见老同学就说来看看他,哪知道他比我可忙多了。”我说。
“嗯,他也是突然就找上了我。没事,姐带着你玩保证你不后悔。”老高年纪没我大,并肩走才刚到我耳朵,但爱说些故作长辈的话显得我是她小弟一样。
“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
“对啊,毕业后在全国溜达了小半圈,最后还是喜欢上了这里。”老高说话的时候眼角不自觉带着笑意,像不谙世事的孩子。“世界这么美好,不多尝试下多遗憾啊。”
我被她的笑感染也笑起来。
头一天,老高带着我去了座本地有名的寺庙。经过一个多小时车程,车子在山峰下停住。山门下游客络绎不绝,老高带着我向上走,每座小庙都有停留,向我讲庙中神佛的故事。寺庙横卧在山上,没多久我们步伐开始吃力,于是找了个阴萌处休息会。
老高说以前她可不在意这些,但经历过一些事情后发现,所谓信仰就是在迷茫时心里的风向标,她内心焦虑时就会用这种方法来平静自己。说那些话时她的笑容里少了几分玩世不恭,多了些南方女子的恬静。我当时就想,之所以别人爱称她老高,就是因为她时不时会说出一些有年龄差的话吧。
后来才知道,老高这么霸气称呼在她身上是另有原因的。旅程的前一晚,白天刚刚去了热带雨林公园,正收拾着明天的行李。几天下来,在老高陪伴下心情好了很多,加上她爽朗的男生性格,我们已经发展成可以互聊心事的好朋友。但凌晨时刻突然接到她电话还是让我一愣。
“睡了?”
“还没,怎么了?”
“来来,走之前出来吃个宵夜,收拾好出来。我在酒店楼下等你。”
老高带我去的地方是一处大排档,海南四季如春的气候将夜生活时间推迟的很晚,已经凌晨,店里客人触筹交错,我俩几天下来除了美食外第一次点了些酒水。服务员端上了酒水,我起开一瓶酒,先给她倒上,她伸手挡住杯子。“咱们吹瓶吧。”
我一度怀疑不是我把她当哥们,而且她把我当成了姐妹。“你认真的?”
老高拿起一瓶酒起开,碰了下我面前的酒瓶,就像拳击手开打前都会互碰拳头以示敬意那样,然后灌下一大口,喉咙跳起了俏皮的舞蹈。“舒服~”她叹道。她看着我,然后接上一个嗝。
“吹就吹。”我仰起头开喝,瓶中冰凉的液体从头颅滑进胃里,好像回到了零下几度的温度中。“嗝~”我冲着她打了个更长的嗝。
老高拍起手哈哈大笑,把酒全部摆上了桌面。
“你知道吗,我以前患过抑郁症。”喝了两瓶酒的老高面色泛红,汗珠从额头一点点滑下来。
我愣了下,心里顿时有点堵的慌。
“那段时间世界都是昏暗的,白天醒着的时候一发呆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流,晚上却又发疯般的睡不着。”她说。“世界把我孤立了,除了麻木什么都没有,为什么别人都能有喜怒哀乐而我却感受不到?”
“万幸的是我熬过来了,过程很痛苦但总算熬过来了。”老高把手展开,作了个大大的拥抱动作。“你知道吗?世界这么大这么大,进一寸有进一寸的欢喜不是吗!”
我被这瘦弱的小姑娘震惊的说不出话,有股想上前抱抱她的冲动。
这时一个男的喝多了,走路摇摇晃晃,撞到了老高展开的手,她道了个歉,但男子借着酒劲,开始胡言乱语撒酒疯动手动脚,我立马上前去拉开那男的。
老高站起来,伸手拉住我,她摘下眼镜握在手上看着那男的。她沉默起来有一股凌厉的气场,像极了古代的侠客,而我则变成了她的附庸。
“你去门口前台把账结了。”
我原地呆了几秒,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快去,听我的。”
我转身去收银处结账,然后赶忙回去看着老高。我一转身,手突然被人拉住。
“跑!”
我猜到老高做了什么,从未想过自己会经历这种电视上才看过的情节,还是跟一个女孩子。我跟老高撒开脚丫跑,后边传来那男子和他朋友的叫喊声。
空气有点闷热,但心里的亢奋使我感觉风耳旁呼啸而过,心里凉飕飕的。
我们穿过了马路没命的跑,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已经忘了为什么要跑,但当时觉得就这么一直跑下去也不错。
“怎么不解释解释突然动起手了!”跑回酒店大堂,我气喘吁吁的问她。
老高脸色红的像成熟的蜜桃,眼睛笑起来让蜜桃更显水盈。“你啊就是没事想得太多!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她蹦蹦跳跳的像只小松鼠。“想来想去,最后为了不相关的人让自己难受值得吗?”
那一刻我有点喜欢上老高了。
第二天我回去了,老高没有来送我。可能喝多了起不来吧,我心想,并未给她打电话。
回到家后,我给同学打去电话,谢他安排老高来招待我。跟他讲了我俩这几天的旅程,着重描绘那晚老高暴走的画面。
“哈哈哈哈,老高果然是老高。”电话那头乐的不可开支。“人家老高之前患上抑郁症都能变得这么勇敢,你可别输给女孩子家啦。”
“你怎么知道的?”
“在你说要过来后,阿姨就给我电话说了你的情况,我便第一时间想到了老高。”他语气里有笑意,好像得逞了什么阴谋。
“……谢了兄弟。”我哽咽了会,挤出这句话。回头看着厨房里做饭的母亲。想起自己偷藏在家里的轻度抑郁症确认单。
我拿起了手机,给老高发了条短信。
“你看看欠我的宵夜什么时候补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