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天还没有亮透,一轮残月摇摇欲坠在宝石蓝的天空中,几颗破裂的星星勉强闪着银芒。旭东还在睡觉,妈妈早就起来了,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做完早饭,来叫旭东。“旭东,旭东!”几次之后,她伸手摇晃着床上的被窝,“旭东,旭东!”

旭东听到了,微眯开眼,窗户外面仍旧黑黢黢的,他不说话,翻身朝里又睡。

“旭东,旭东,起来!”妈妈叫嚷着,一把掀开他的被子。

旭东艰难地爬起来,一股冷风冻得他打了个寒颤,一激灵睁开了半只眼睛,他睁着半只眼睛起来了,把左脚跨进休闲裤右脚也伸进去,提着裤子站起来,径直朝洗手间走去。

旭东从来没有这么早起来过,昨天这个时候自己还躲在被窝里哩!他走到洗手间,镜子里映出一张稍显稚嫩的脸庞,额头的青春痘鼓起来,一副含苞待放的模样。他拿起杯子刷牙,胡乱一弄,在嘴里含住一口水“咕咕咕”地漱口,妈妈提醒他刷得认真一些,他歪了歪头,“已经好了。”旭东说着朝楼下走去。

旭东昏昏沉沉地坐在餐桌旁,一点精神都没有,妈妈端出来泡饭,上面摆着一块霉豆腐。旭东用半只眼睛瞅了瞅,点点头,拿起筷头却迟迟不肯行动。

“旭东,旭东!”妈妈催促着。

旭东抖了抖身子,睁开另外半只眼睛,霉豆腐下泡饭是比较好吃的,他一口气吃干净,“落胃”他满意地咕囔了一句,便朝外面走去。

妈妈跟上去,把他拉住,拉到厨房,让他给灶司大人上三炷香。

“第一天去做活,一定要安全,出门出路都要眼睛看看清爽。”她叮嘱着。

“没事的,我会注意的。”旭东有些不耐烦。

“不要吊儿郎当,你想想你爹爹——”妈妈懊恼地把旭东带到堂前,那里挂着父亲的黑白肖像,已经有五年了。

父亲在的时候,妈妈也是天天这么早就起来了,父亲走了,妈妈还是这么早就起来。旭东心里闪过一丝愧疚。妈妈用手轻轻帮他翻好衣领,一根厚实的羊绒围巾给他围上,一圈,一圈,还想围一圈,围巾不够长了,妈妈只好作罢,拍了拍旭东的肩膀。

旭东的脖子被围巾团团围住,已经看不见了,妈妈这才放心了,脸上露出一副苍老的笑容。

“好端端听师傅的话,多请教,不要肚皮里面做文章——”妈妈苦口婆心地劝起来。

“晓得,晓得!”旭东讲,“第一天,我一定好端端听师傅的话。再会!”

妈妈点点头,目送旭东走出台门。

旭东是去上班的,这是他第一天上班,在项目上,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工地上,旭东的父亲也在工地上工作,几年前出了意外死踏了,那时候旭东还在读书,当噩耗传到学校,他一个人呆呆伫立在学校教室的走廊里不知所措。

旭东的妈妈让他不要去工地,但没有办法,旭东读书不太好,去工地是迟早的事情。旭东有一点比父亲强,父亲只是个小工,旭东是去做资料员的。做项目资料说不上有多少高大上,但总归也只是动动笔头,四处“巡查”,是不用亲自去干活了,也不用去爬塔吊和架子,旭东的父亲就是从架子上窜下来跌死的,想到父亲的死,旭东抖了抖身子,起了一身鸡皮气。

旭东没有买车,妈妈说过了,讨老婆的时候买车,现在买也是浪费,旭东心里是有些不满的,别人都是开着小汽车去上班,而他先是十一路穿过柏家堂走到永丰桥头,然后乘743路公交车进城去,这一路至少需要两个小时,怪不得天还没亮就要被催着叫起来,不然上班都要踏出了。

旭东走在路上,死气沉沉的天空上太阳还在偷懒。“如果自己开车,我可以多睡四十分钟。”旭东心里想着,随即又拍拍脑袋,甩头恢复精神。

早辰光的空气是蛮好的,旭东又想,就当是运动了。旭东从小就在这一片生活,熟悉的柏家堂仅有四尺宽,小的时候弄堂好像比现在要大一些,现在人大了,弄堂反而小下去了。

旭东是喜欢这条弄堂的,穿出弄堂是一条平坦的马路,这条马路叫作“崇德当”,原来是老底子崇德当当铺的旧址,70年代一场大火,一条街都化为灰烬,后来全部拆掉,到旭东的时候,这里就只是一条大马路了。

旭东怎么知道的?那还是父亲说的,父亲曾经跟他讲起这里的一些人和事,时光流转,眼睛一眨,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就连父亲——旭东想到这里眼眶湿润了,他连忙用手揩去泪珠,吸了吸鼻头,继续往前。

天灰蒙蒙的,路上没得人影,旭东的窘境没人发现,路边的电线杆子上一盏盏路灯还亮着,秋天光的路灯亮的时间比较长,差不多到六点半才会熄灭,只不过此时路灯的亮火太暗淡,抬头看去,一眨一眨,好似一盏盏隔棂灯。崇德当的路相对要好走多了,弄堂路不好走,尤其是路面铺着鹅卵石,走路起来硌脚,走到崇德当上,旭东整个人都轻松起来,这一走,经脉活络了,瞌睡也醒了,两只眼睛睁开,瞪得像铜铃一般大,看上去神气活现。

快到永丰桥头的时候,路灯熄灭了,这个时候,像是全村人都得到了某种暗号一样,男男女女都从家里涌出来,走到街上,走上马路。男人都像旭东一样是去上班的,女人们则三两成群,拎着菜篮子去买菜,她们围在一起,前脚挨着后脚,“哐当哐当”地聊着“国家大事”。

“哦呦,这个是旭东嘛。”一个梳着辫子的妇女说。

旭东点点头。

“你也要上班去啦?”妇女不依不挠。

“对的,今朝头一天。”

“哦,芬娟宽了,孩子出灿了,挣钞票去了。”

旭东有些尴尬,用最不失礼的微笑点了个头,便急匆匆朝永丰桥头走去。

路上人多了,骑电瓶车的、开摩托车的、小汽车......川流不息,就连公交站牌下面都立了不少人了。

公交车“滴滴滴”地响起喇叭,像一只大乌龟一样慢慢爬过来,旭东喜欢听汽车的喇叭声,听到喇叭声心里就高兴起来了,他想到小时候就喜欢在自家地上模仿喇叭声,“滴滴叭叭,呜哇——”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公交车四平八稳地停靠在站台边上,旭东赶忙挨着人群往里面挤去,好歹是车里暖和,旭东想,这样就不用在外面吃西北风了。

车上挤满了人,一站站过去,人渐渐少起来,原来还是有很多人出门时坐公交车的,并不是每户人家都有小汽车的,车上不乏跟旭东一样的年轻人,看着这些人旭东心里好过多了,他望向车窗外面,几个骑自行车的读书郎吭哧吭哧地在后面“追赶”,旭东看得出神,旭东读书的时候也是骑自行车的,他骑自行车可快了,可是再快也比不过公交车。毕竟公交车是钢铁做的,这种机器还是蛮灵光的,速度也够快,人是比不了的。

公交车的师傅蛮神气的,他握着方向盘,手板板脚动动公交车就开起来了,车子缓缓向前开去,轮胎揩过路面的坑坑洼洼,竟蹦蹦跳跳起来。

旭东拉住栏杆,整个人也蹦起迪斯科来,在公交车上哐叽哐叽的感觉跟坐船一样,旭东是坐过船的,绍兴乌篷船,以前从萧山到绍兴去,在钱清小码头坐船一路晃晃悠悠,沿着西小江往东走,顺着鉴湖水系荡到越城区,半天辰光就没有了。那时候父亲还在,年纪蛮轻,到绍兴去,旭东跟着,船只坐过一回,晃来晃去,胃里的早饭全部都吐到江里喂了鱼,父亲是个严肃的人,平常板着面孔,旭东稍微做得不好就拎起来打屁股,可是当日的情形旭东还记得,父亲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旭东嘴巴难受,看到父亲笑,他也笑起来,旭东一想起这件事,心里还是很想父亲的。

旭东想,公交车也蛮好的,价格便宜,2块钱坐一路,自己开车的话,来回一趟没有个四五十是不够的,钱太难赚了,旭东觉得没有必要,无非是早上早一点出门而已。车子转过弯的时候,几个妇女提着篮子走过来,篮子都装满了厚得得的绿色蔬菜,旭东一般是不太看野景的,以前只顾自己埋头看手机,结婚以后,手机看得少了,旭东偶尔也看看窗外的野景,人也变得成熟起来了,他看到这些买菜的女人就想起自己的老婆来,旭东发了工资就会交给老婆,老婆是蛮高兴的,有了钞票家里的生活才能转过来,老婆用旭东的钞票去买柴米油盐,有时候旭东高兴,会让老婆晚上多炒一只菜,喝上一杯。旭东是不抽烟的,但是酒还是会喝一点的,这一点跟父亲很像,旭东喝酒永远是点到为主,白酒是不会超过4两的,一旦超过,他就不喝了,工友们怎么劝也不会喝,再劝,他就说,“我爹爹就是这么没的。”也就没有人敢说话了。

旭东从来不迟到,公交车落车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宽余,他很满意,径直往项目部走去。项目部门头焕然一新,原本粗糙用几根临时钢板搭起来的台门,换成了崭新轻质板做的立柱,门头上面是一顶人字屋面形状的帽子,下面的长方形横柱上用红色的3D喷绘字体显示出项目部的名称和抬头,看上去派头十足。

混凝土车一早上就进进出出,泥工班的小工们唱着号子,天蒙早就开始干活了,模板工封模板,钢筋工扎钢筋,所有人像工蜂一样井然有序地窜来窜去,旭东一看,眼睛眯成一条缝,笑了起来。

旭东是喜欢看工人们忙碌的,有人忙说明有活干,有活干,才有钞票赚,这个道理旭东是很懂的,如果哪一天工地上再没有人了,那才是大大的坏事。旭东走到办公区,正对大门口放着一块用枣红色大理石砌成的旗台,上面笔笔直竖着三根旗杆,红旗挂在上面,风一吹就晃动起来。两层楼高的临时房是用轻质板搭的,轻质板的边缘是蓝色的,中间洁白如雪,房子像一块块积木一样被搭建出来,远远看去又像一个喷了霜的奶油蛋糕。

旭东第一天上班,师傅就教他怎么做人、如何做事。旭东的师傅是蛮好的,他总是说做人要实攒,要讲原则,不要盲目跟从,师傅还说工地上讨生活是蛮苦的,天晴的时候太阳晒,落雨的时候泥浆拌起来,都不是好滋味。

旭东总是笑笑,把师傅的话都记下来,牢牢放在心上。旭东第一天工作,师傅领他去荡工地,一根钉子头穿进鞋底,戳了一个洞,师傅说,你看看你,工地上安全最重要,旭东想起来师傅还是蛮好的,嘴巴虽然像朴刀,但是心总归是软的,带他去打破伤风。

旭东做工的时候还算认真,他是从资料员开始做起的,做资料倒不是说有什么难度,也不简单的,好在旭东的脑袋是灵光的,师傅说过一遍,他就记下了,他白天跟着师傅学习,晚上就复盘白天的工作经历,把要点、难点再过一遍,然后写下来。没有人要求他这么做,但旭东就是这么做的,每天都是学习的好机会,不光光是为了赚钱,也是真心想把这份工作做好的。

旭东到办公室的时候,徒弟还没有来,小年轻总是喜欢卡点上班,旭东想,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吃不起苦了,那时候他每天天没亮就起来了,又是走路,又是坐车,从城市的西边穿到东边,想想也蛮有意思,只不过现在的小年轻条件好了,毕业就有小汽车,开着小汽车上班,旭东那时候想都不敢想。

说实话,旭东并不用经常去荡现场的,但是旭东习惯了,这还是师傅教的,师傅总说,实践出真知,虽然资料员不用管现场,但是现场也要懂的,不懂的人以后是走不远的,旭东戴上安全帽,以前是师傅领着他,现在是他领着徒弟。

旭东带着徒弟去现场,基坑刚刚浇完最后一块底板,三辆泵车分别停在基坑的三只角上,巨大的牵引臂垂直倒插在基坑里,钢筋工已经开始扎钢筋了,木工们也在卖力地拆卸模板。

“胡总好,今朝亲自检查。”一个满口黄牙的建筑包头笑盈盈冲到旭东面前。

“老陈,昨天晚上辛苦了。混凝土我看都浇好了。”旭东说。

“不辛苦,不辛苦,我们坚决服从上级公司指挥!”包工头笑笑。

“夜头到几点?”旭东问。

“凌晨三点多才下工,喝了一瓶会稽山,早上六点钟又起来了。”包工头说。

“让员工休息休息,不要弄出安全事故。”旭东严肃起来,眼角露出凶光。

“不会,不会!”包工头连忙摆手,“我有数的,胡总,我的工人都是三班倒,我和你打交道多少年了,从来没有出过安全事故。”

旭东点点头,便继续往前走,只是一眨眼,身后的高楼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27层的高楼像一把巨大的阳伞一样把旭东罩在阴影中,钢架子外面包着一层青丝网,远看就像是一棵棵水杉木矗立在城市的丛林里。

旭东发现15栋的青丝网没有绑好,“这样子多少危险,安全的成本不要省,这件事情我说过多少遍!”旭东的脸庞发出一阵红光,愤怒像野火一样熊熊燃烧。

“不是,胡总,你听我说——”

“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好说的!”旭东的眼角闪着光,“你们给我整改好!”

旭东说完,也不再理会什么,将所有人留在后面,自顾迈步向前,旭东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父亲是从架子上跌下来死掉的,现在比以前要安全多了——“安全是最重要的!”旭东开会的时候强调,“任何人如果出了事情,背后影响的是一整个家庭的命运。”旭东讲着讲着,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公司领导亲自给他颁发奖状,上面写着“优秀项目经理”,旭东升职了,全权负责项目现场,只要旭东在,工地就有了主心骨,所有工作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师傅还在的时候,他就断言旭东会出灿的,师傅蛮看好他,甚至把自己的外甥女介绍给旭东当老婆,这么一说,师傅都已经走了好多年了。旭东年轻的时候失去了父亲,师傅就像父亲一样,师傅总是调侃时间过得快,他常常在嘴边挂着,“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到了半晌午,旭东荡完工地,连饭都来不及吃,急急忙忙就走了,下午要去参加儿子的家长会,本来这种工作都是老婆做的,可是老婆今天没空,只能旭东去做了。下午的时候天下起了雨,好在旭东是开车的,开车也蛮好,尤其是刮风落雪的时候就可以少走“水路”。

儿子读书还算不错,旭东想,至少比他那时候要好很多,老师也说,他要考个本科是绰绰有余的,但是想上211还是有点差距。旭东是无所谓的,读书这件事情,他也不好出力的,全凭孩子自己,况且他当年也不是211,甚至都不是本科。

家长会一直到三点钟才结束,期间旭东接了四五个电话,全部都是项目上打过来的。旭东眉头微微一皱,仿佛这个世界离开他就转不起来的模样。旭东想,他那个时候很多事情都没有可以参考的,全部都是自己一点一滴在工作中摸索出来的,遇到问题,都是先思考,尝试解决,实在解决不了才向领导汇报,现在的人倒好,一点责任都不肯承担,一遇到事情就请示,请示来请示去,最后工作进度就是这样拖拖拉拉地滞后了。

旭东急急忙忙回到项目上,他劈头盖脸地骂了工程部的几个人,然后带着他们去现场解决问题,旭东也不是每一次都会发火的,毕竟人不是机关枪,天天“突突突”也是受不了的,但管得人杂了,难免会有争执。旭东想起师傅,他总是告诉旭东,这份工作没有那么简单的,这口饭如果没有一点脾气是吃不太平的。

旭东一边打电话,一边跟现场的班组协调,嘴上还要嘚吧嘚地讲着“大道理”,旭东讲着讲着,头发就白了,身材也慢慢矮下去,有些驼背了,只是声音变得异常嘹亮,像一匹野狼一样嚎叫着。

一天中旭东最期待的就是落班,老婆一定是在家里等着的,做好几只拿手小菜,旭东回到家,喝点小酒,吃点菜,生活也就平平淡淡过去了,儿子媳妇肯定是不会回来了,这两年他们都在上海发展,上海也蛮好,儿媳妇说,等他退休一家人都搬到上海去。旭东想到这里,还是蛮开心的,人到了这个年纪,只要小芽儿好,这一生的操劳都是值得的,好在儿子还算争气的,旭东很满意。

旭东终于落班了,他自己开车,奥迪车开在柏油马路上蛮稳当的,旭东有些得意,想当初他还是一个毛头小子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下班路上,马路上人比较多的,车子开不快,只有到了深夜,所有人都休息了,马路才又重新变得宽阔起来。旭东开着车,望向窗外,心里蛮高兴,公交车对向驶来,大灯晃得他睁不开眼睛,旭东想起来早上上班的时候,洒水车把柏油路淋得锃亮,太阳光正好照在上面,反射出来的时候形成一道道弧光,让人看得眼睛就痛,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旭东这样想,心里竟有些温暖了。

旭东依旧住在柏家堂,他把车停在崇德当的路边,然后踩着熟悉的石子路往里面走,弄堂几十年如一日,只有雪白墙上的宣传画显示出流逝了多少时光。“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朱红色的漆字在他周围打亮,铺散延伸到弄堂尽头。

台门上面贴上了一张红色的“光荣退休”,那是徒弟亲自贴上去的。旭东站在门口,看着这扇泛着银光的不锈钢门,眼睛有些发红了。他推门进去,老婆早就在门口站着了,“侬回来啦!”她笑嘻嘻地迎上来,帮他把外套脱掉,儿子媳妇在屋里等着,儿媳妇泡好一杯茶,亲自端过来,“爸爸,侬辛苦啦!”

旭东颤巍巍地接过杯子,眼睛有些看不清楚了,周围的画面如同万花筒一样绚丽多彩,他笑了笑,“有你们真好!”小孙女也跑过来,抱着旭东的大腿不肯放,旭东放下杯子,一把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到自己的头颈上,就像小时候让儿子骑在上面一样。

堂前的玻璃柜里,摆放着单位发的一张奖状,一幅“光荣退休”的木制摆件是徒弟送的,光荣退休几个大字在古铜色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旭东坐下来,正对着堂前母亲和父亲的照片,他想到老婆总算对自己是不错的,母亲走后,她一个人操持家务,把内外都调理好,让他一门心思都扑在工作上,母亲已经走了好多年了,他回想起无数个早上,母亲总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叫唤他的名字,“旭东,旭东!”这个声音他现在想想是非常非常想再听的。

旭东举起茶杯,心里想到的东西有很多很多,他看了看这一桌子的人,忽然笑了起来,眼角稍头一片泪光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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