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 兮
中午吃饭,有个地方同事多次推荐。
于是,一起前往。
七拐八拐,一条巷子深处,终于找到了这家饭馆,巷子仅能停下一辆车。饭馆就是一户人家,有些隐蔽,若不是人带着,单单找到也会费一番功夫。
老板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前来招呼我们。一位五六十岁的阿姨坐在一张木凳上,在院子的一角准备着菜,看起来像是男人的母亲。
点菜的功夫,我观察了下这里的环境,这是一片两层的空间,院子是陈旧而粗糙的水泥地面,陈旧得发了黄,粗糙得让人忘记了它的冰冷。干净而又久远,有了一种岁月的底气。
柜台的右下首是一个小水槽,流水潺潺向前,整个院子因此灵动了起来。
身后有几个提示牌,上面写着诸如:本店只劫财不劫色,拒绝使用地沟油之类的标语,看了莞尔一笑的同时,产生了莫名的亲切感。
很多家庭饭式馆过于精致,排场大于内容,因而会有一种逼仄感,或者过于隐秘,家庭性大于消费性。这家饭馆相对随意,半封闭式的格局,不会感到局促,装修虽不富丽堂皇,却也不会喧宾夺主。
空中吊着一个花盆,里面“栽”着一些花,不知是真花还是假花,花盆之上,便是苍穹。
老板说二楼暖和,我们沿着一串台阶上了二楼,二楼是一个带推拉门的空间,关上是一方天地,敞开是一片天空。里面安放了五六张长方形木桌子,桌面光滑而又透着古老,似乎要趁机和你谈一谈它的故事。
老板引导我和同事坐下,此时,只有我们两个人。
在这一片小小的地方,这样一个冬日,温暖而舒适。
从空中再看整个院子,又是另一种风景。那盆吊在空中的花,就在不远处。可以想象,如果遇到一个雨天,坐在这里,看雨从眼前落下,听雨打墙院,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坐在这里吃着热乎乎的饭菜,一定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无意间看到光滑的桌面上有几滴蜡烛油,想来,这里昨晚应该有浪漫的烛光晚餐。灯光摇曳中,一个人看着另一个人,一个人的心靠近另一个人的心。
或许是二三个闺密,下了班,闲来无事,相约找一个悠游、安静的环境说一说体己话,聊一聊心事。
或者,还有可能是一对小夫妻,还没有孩子,两人劳累了一天,不愿一直被琐碎的油盐所奴役,于是来到这里,放松下心情。
也有可能是两个相交的异性朋友,平时聊得来,彼此的心中都有一片月光。而在这样一种环境下,烛光逐渐阑珊,坐在一起的两个人,也许突然发现能谈得来是多么的重要。
还有可能是一对小情侣,找一个相对隐蔽而又不秘密的地方,互相倾诉衷肠,喁喁私语。
“夜深闻私语,月落如金盆。”那一段私语,有没有到了深夜呢?
等饭上桌的功夫,一张凳子,一寸时光,感觉时间越来越缓慢和柔软,一切的劳顿都尘埃落定。
阿姨上来擦拭桌子,一边擦着蜡烛油一边对我们解释,昨天晚上停了电,大家都点着蜡烛吃的饭。我阻止了阿姨擦掉蜡烛油,似乎眼前的蜡烛油在,就能看到昨晚的一场场,一幕幕。
终于知道,同事喜欢来这的原因,或许正是因为能坐得下来。
能坐得下来,需要一段合适的时间,一处可心的环境和一个合意的人。
没有火急火燎,不是忙忙碌碌,也不用在人来人去中穿梭,更不会狼吞虎咽。
闲适的时候会让人变得温柔,与相投的人聊上一会,甚至可以窃窃私语。
很多时光都在对话中度过,可惜,多数的时候,交心的人和交心的时刻并不多。无人可说,无话可诉,无聊时刻。急急忙忙在路上,吃的是快餐,说的是体面话。
有一次,问候一个朋友近来可好。朋友说,一切皆好,就是低潮的时候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相对。
其实,哪是没有人说话,只是有些话说出来没有人知,没有人应,便没有了说的欲望。能说话的本来就少,能说体己话的更是少之又少。
有些人相对无话说,有些人相对说不完,还有一些人相对不用说。
相对不用说的两个人只需待在一起,甚至没有倾吐,只是坐在那,或是各自做着手里的事情,只要听到对方的动静或是看到TA的身影,就是一种私语,放松而随意,没有强颜欢笑,没有刻意迎合,便能感觉到现世的安稳和美好。
那一刻,你是你,TA是TA,都是自己,卸下一切的面具,如一个自己和另一个自己的相处,又如一条河缓缓流向另一条河。
在旅途的路上,最难得的就是那些可以随时坐下来聊天,又能随时走远却不因此陌生的人。
一直走在路上的人,都在寻找,寻找一份与品性相契合的事业,安放下一腔的热情;或者找一个秉性相投的人儿,可以随时说说体己话,安抚彼此躁动的心;又或者与自己喜欢的风景相遇,丰盈眼睛、丰盈内心,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和物相趣,和人相亲,自然地成长。
能够走得更远的,往往就是这样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