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城市以及建筑的故事,几乎是同步发生的,大学转系进入城市规划以前,天津就是一座座房子,站在路边,我的家是其中的一座,其他的城市则意味着假期,晦涩的方言,又常常是山山水水,亭台楼榭。
后来开始高频率使用“城市”与“建筑”这两个词,不得不说,这个学科重塑了我对我成长的这片土地——或者说水泥地——的认识,重新审视的结果便是,从前并未在意的事情,比如丑陋的高楼、冒烟的电厂、拥堵的马路、长长的天桥、漫卷的扬尘、杂乱的广告,忽然让我倍感羞耻,而在这里生活的其他人,似乎都在沉睡,对此熟视无睹。记得一年级一门叫中外城市的必修课上,放映的几集纪录片中,我第一次看到了各国的规划师,如何将巴黎、新加坡等城市变成迷人的花园,这种冲击,大概就像是清末走出国门的留学生们看到冒着浓烟的工厂和鸣着汽笛的电车时的倾慕感,不过当年的中国,很多城市都还是拥有青山绿水的。
现代化的迷梦,一直萦绕在我所认识的城市上空,直到我有机会走到农村去,摘下我佩戴了七年的所谓专业的眼镜。
本来这里的人并不清楚纽约的好处,只知道春雨的珍贵,“城市”和“建筑”对于广袤的乡村,更像是一个神话,因为地能生万物的信仰,被建筑工地的工资击碎了,他们宁愿离开那片土地,拥挤在潮湿的地下室里,闻着衣物被单的霉臭,家里的地要么撂荒,要么转租,古树下的老屋坍塌了,新房却骄傲地在宅基地上立起来,洁白的瓷片如同玻璃幕墙般耀眼。然而城市人又纷纷出现在这片废墟上,代替蜷居在城市的农村人,追忆那青瓦泥墙,荒烟蔓草的野趣。
审美还是生存,这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