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税收最初的记忆,是来自高高的麦堆,一座小山一样的麦堆。
小时候每年到了秋收结束的日子,就到了交公粮的时候。村子里各家各户把自己辛苦一年劳作收获的小麦分出一部分交给村公社,再由村公社统一交到乡粮管所。父亲那时候也算村里少有读书读到高中的人,做了村里的会计。去乡上交粮那天,他带着那时还只有5、6岁的我和村里送粮的乡亲一起,赶着牛车就出发了。孩提时的时间流速总是慢的,村子离乡公社并不远,我躺在牛车装满粮食的麻袋上,数着湛蓝的天空下白云一朵一朵飘过,却感觉牛车晃晃悠悠的好一阵才到。
进了乡粮管所的麦场,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我。一座十几米高的麦山豁然出现在麦场上,已近黄昏时的落日把它照的像镀上了一层金色,和天边的渐渐涌起的晚霞一起,就像一幅我很多年后才看懂的油画一般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周围十几个村子前来交麦的牛车、马车排着长队停在麦场外的货场内等待测麦交麦。一条长长的传送带把测完的麦子运到麦堆的最上面。我和随行的孩子早就跳下车,光着脚跑到麦堆上跑上跳下,玩的不亦乐乎。看护麦堆的大叔倒也宽厚,只要我们不跑向传送带,他都笑着看我们疯耍并不驱赶。
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暗,火红的晚霞爬满整个天空又慢慢暗去。前去排队的父亲回来说今晚挨不到村子测粮交粮了。于是一众大人便卸下各自牛车上的吃食和铁锅,在树沟水渠边搭火做饭。消耗完体力的我们则咬着手指头闻着大锅灶的香气一点一点飘散开来。饭后,大家在麦场上找了一块干净平整的地面,把带来的被褥铺上睡觉等待第二天再交麦。晚上,月明星稀,天空格外干净,月光洒的整个谷场雪白一片,让我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我钻在被窝里,闻着麦子发出的清香,听父亲给我说起交公粮的故事。父亲说,交粮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所以,村子里的老人都习惯把交公粮叫做“上皇粮”,因为以前这都是要上交给皇上的。其实,这是我们国家农业税的一部分,而且现在上交的比例已经很少了,解放前农民辛苦一年收的粮食只够一家人维持温饱,收成不好年份饿死人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我在似懂非懂间听父亲说着以前的故事,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也一眨一眨的看着我们父子,我不知不觉间就睡去了。
也许,父亲并不清楚,他这次无意间和我说起的与税相关的故事,在今后竟然串联起了我们整个家庭所有人的成长轨迹,我们家从此也与税务结下了不解之缘......
没多久,爸爸到乡上的财税所当所长,那时候乡一级连财政税务都还没有分家,都叫财税所。乡上给财税所盖了一所在我当时看来很大的一个院子。中间是四方的花圃,四周一围圈的房子,分作住宿和办公使用。我们一家人就从村子里搬到这所院子里开始了我们新的生活。那时候财税所收的税费种类几乎可以说很单一,除了每年要收的农业税,我还经常看见父亲骑着自行车去各个乡村和赶集的地方去收税,有时候还要追着收羊皮、羊羔的贩子去收税。那时候家里只有爸爸有工资,又很微薄,不种地也就没有了别的经济来源。一家人就在财税所后面开了几亩荒地来维持和贴补家用,我才2、3年级也跟着妈妈种些瓜果蔬菜,喂些小鸡,面粉就拜托村里的亲戚送些小麦磨来吃。
在乡里工作还不到两年,父亲因为工作优秀被调到县里的财政局工作去了,一家人又陆陆续续搬到县城居住。在县城我才第一次发现财政局和税务局原来是分开的,工作职能也不太一样。
在县城工作刚满两年,94年国家开始分税制,父亲作为财税干部被分到市地税局开展工作。一家人在县城相聚没多久就又要分开。母亲带着年幼的的妹妹在县城工作生活,我跟着爸爸去市州所在地生活。我清楚地记得那年我上六年级,一家人每月才能相聚1、2次。因为国地税刚刚分立的缘故,地税从办公场所和各项业务又是从头开始,我几乎每天都见不到忙碌的父亲。虽然只有6年级,也早早开始自己一个人解决自己的温饱。还记得那时候因为个子矮小,得踩着小板凳才能开火做饭。当然,更多时候出租屋周围的各色牛肉面馆才是我自己吃饭的食堂。
这样聚多离少的生活终于在我上初中的时候结束了,随着母亲调到一所附近的学校教书,我们一家人也终于安稳下来了。我记得那天母亲把我们租住的房子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晚上刚好元宵节放礼花,燃放点正好就在我们6楼正对的广场上。我们一家人坐在床头,生平第一次看到满天绚烂的各色礼花和焰火。那一刻,除了窗外隆隆作响的礼花,一家人在屋子里寂静无声,一种苦尽甘来的幸福感萦绕在屋子上空......
有母亲的在家的生活波澜不惊,平淡如水。我在离家不远的酒泉中学读完了我的初中,高中,一直到我高考完毕。高考我发挥很不理想,本想继续复读的我最终没有执拗国父亲的安排,奔赴离家4000多公里之外的长春税务学院(现在的吉林财经大学)上学。这是一所以前税务总局直属管辖的学校,可以算是税务系统中最专业的学府了,我的命运又一次和税务这个词牵绊在了一起。
那是我第一次出省,在此之前,18岁的我除了生活城市旁边的嘉峪关,我对这个城市以外的世界一无所知。从我生活小城到这么远的地方读书,要先坐火车从酒泉到北京,再从北京转火车到长春。因为家里条件还不是很好,三天四夜的绿皮火车我和父亲都是买的硬座,夜里困了,父亲就钻到座位底下垫几张报纸躺下休息,把座位让给我能躺着舒服休息一下。
到了学校报到完毕住下,为了省住宿的费用,父亲赶当天晚上火车就回去了。夜里,同宿舍的同学因为父母的离开在被窝里偷偷哭泣。而从小早已习惯经常与父母分离的我却因为新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要开始一段未知大学生活之旅而失眠了。
2005年,四年的大学美好生活结束了,我们一众同学也面临就业的难题。我们大学一直以来是每年税务和海关等公务员职位上线较多的学校。当时还有些迷茫的我也随大流报了家乡的国考职位。想着自己第一次不一定能考不上,复习的也马马虎虎,基本就是临考前一个月做了几套真题卷子就匆匆上了考场。没想到大学四年爱看百科类杂书的习惯让我在考试中发挥还不错,最终经过后续笔试面试走进了我家乡的国税局工作。在我走入税务大军这个队伍5年后,妹妹也在2010年考入北京市国税局。这下,命运的丝线一下子将我们整个家庭和税务这个词永远的牵绊在了一起。
刚到县局上班的第一天,我面对那时候刚刚上线使用CTAIS征管信息系统,满脸的好奇。这与小时候记忆里父亲收税时准备的一堆票证和账册完全是不同的情景。它第一次将税收信息化这个概念带进了每一个税务人的工作中。极大提高了税收征收效率和规范性,使得税收从人为程序化向数字程序化转变,使得每一项行政决定都有迹可循。第一次使得税收数据存储在数据库中,我们查询数据不再需要在如山堆积的库房中翻找各类票证和账册,最后灰头土脸的出来还一无所获。它也第一次有了大数据分析的基础和雏形,让基层税务部门通过数据分析筛选出异常企业和问题数据。
当然,CTAIS系统在后期也慢慢不再适应日益增长的纳税人及税务部门的信息化需求。在它为税务工作默默付出10年后,它也被金税三期所取代。彼时,我已经两次调动工作在市国税局工作。全省金税三期初始化上线时,我作为核心团队成员远赴总局南海数据中心,一点一点从无到有构建起我们省的金税三期系统。其中的辛苦自不必多言,我也在省局借调工作了大半年才回到家中。回到家中时,感觉我自己的孩子我都一下没有认出来,个子比我离开时高了不少。我想,他心里对税务这个词最初的感受就是爸爸那些年总是加班和出差的记忆吧。
后面,我陆陆续续又参与建设了我们省电子税务局等项目,这些经历和历练也让我成长。2018年3月,我被总局抽调工作,恰时正是两会期间,在我工作即将结束的时候,3月15日两会期间的一则新闻也改变了我在总局的工作轨迹。3月15日当天,国务院正式下发了政府机构改革的内容,国地税合并也作为机构改革的一项重要工作列入议事日程。本来即将返回的我也在这改革的前进步伐下又继续在总局参与机构改革的相关工作。3月至6月,去时春寒还峭,归时已入夏暑。随着税务机构改革方案在改革组各个成员无私忘我的付出成功下落地,我也结束了在总局的借调工作。
算起来,我步入税务行列已经13年了,各种酸甜苦辣无法一一言表,但是我与税结缘,却是童年那个洒满月光的麦场上爸爸讲给我听的故事就开始了。这个故事,让我们一家人与税务结缘牵绊,也让我们在岁月流转间各自开始了自己新的美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