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志树人几十载自是青松不倒傲风雪
甘贫克己多少年终成鬓发皆白笑苍山
表姐夫打来电话,告诉我他的父亲——我敬爱的启蒙恩师郭万珍先生,于前天下午四时因病去世了。虽然已经闻此噩耗,但再次听到,仍觉五内俱焚、悲不自胜。
固然知道这世间的一切存在皆无永恒之理,我也从来都没有预料过如今的情形,甚至当它发生之后,我仍然不敢去想象这件事情。我不敢想象他那不惧风霜的身体已经轰然倒下,再没有半点儿的生气;我不敢想象他那暖若冬阳的声音已经随风飘散,化作了云岚尘泥;我不敢想象那辆承载了他半辈子时光的自行车已经落寞无主,躺在无人问津的角落;我更不敢想象通讯录里那个熟悉的号码已经无人接听,以令茫茫三界,杳无音信。
犹然记得上次老师和师母来北京的时候正是18年的9月间,那时候他的身子还显得非常硬朗。我们从前门大街上,只消一会儿功夫便走到了天安门广场。在那里,他驻足观看良久,好像想要把一切都要装进眼睛里一样。我知道来天安门是他的夙愿,小时候他教我们音乐课时,便最喜欢唱那首《北京的金山上》,从他的歌声中,我仿佛可以看到天安门城楼上的光芒。在北海公园的长廊里,他又跟我讲起另外一首歌曲的来历,好像我们还在小学的课堂,而他在津津有味地朗读着那篇文章。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他越说越精神,好似找回了青春一般,活脱脱又是当年的那位教书匠。然而,他最喜欢的还是清华,虽然去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但当他看到叶赫那拉·那桐手书的“清华园”以及巍然屹立的青砖白柱时,步子突然变得轻快许多。将师母撇在一边,拉着我说“我们师生俩都是文人,应该在这里拍张照”。直到现在,我依然可以记起暮色中他的那股兴奋劲儿!
世强结婚的时候,我去接他。他的容貌显然不比以前,苍老了许多,动作也不复以前那样自然。但他仍然打起精神念着证婚词,饱含笑意的眼光里满是对学生的祝福与期待。当我为他擦拭不小心打湿的衣角时,竟不知道那即是此生的永别!
后来我在上海出差,老师也曾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最后的一次,他似乎已对自己有所预见。他告诉我说他这辈子做了几十年的语文老师,教了近三代人,他不图什么,那是他的份内工作,是国家交给他的责任,他无怨无悔。只要我们这些学生,不论贤愚,但能为社会做些贡献,他就已经足以骄傲了!我听罢瞬间泪流满面,不知所以。
那是我最尊敬的启蒙老师呀!我无数次以他作为我为人的楷模,亦无数次在脑海里回忆着他的谆谆教诲,以及他的朴实无华、他的勤俭节约、他的待人和善、他的兢兢业业,和他的那无法用言语总结的一切一切。可这些竟真的太过脆弱,脆弱到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就大宇中倾,地坼山崩。往日历历不断地浮现眼前,似乎人到了伤感的时候,这脑子竟不知道它已承受的种种负担,仍然喜欢增加着痛苦与悲哀。停下吧!绝不可回忆太远,那尘封的过往就是一个无底的泥潭,一旦陷进去岂可迷途知返?
昔人已逝,徒留哀叹。
痛哉我师,入我梦来!
我梦不见,唯有夜寒。
生复执卷,孰解我言?
天地萧然,生死悲欢。
此情难解,此恨无言!
驾鹤归兮,后有不再。
德行高洁,永铭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