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打电话让回家一趟,我才记起要给二弟在手机上弄生存验证。母亲是老年机,没有办法登陆微信,只好每次求助我。
二弟是残疾人,唐氏综合症患者,有一个一级残疾证。从前不知道这个疾病,人人都叫他傻子、瓜子。上户口是还没有名字,我那时上小学,自以为有文化,给他取了一个和自己相连的名字,结果家里没有一个人用。最终户口本上就是农村中不想动脑子取名,遍地都是的“毛旦”一名,直到今年四十四岁了,还是人家娃娃的乳名——毛蛋。
我也是看到有一段时间炒作的很厉害的舟舟,才知道和他有很多相似面容的二弟就是一个唐氏综合征患者。
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表情呆滞,挣着那一双中间可以再长一双眼睛的绿豆眼,目光上斜,有时还拧着奇怪的小而圆的头、扭曲着短而宽的颈面向你,好像看你,又好像没看。嘴里不时还重复你说过的尾音,不管你喜不喜欢。不会看别人的眼色,家里来了客人,我经常想藏起他,不是因为自己好面子羞愧,而是不能忍受别人对他的不屑与厌恶。而他却跃跃欲试的想凑到人家跟前,于是经常被我收拾。
十岁之前,他都是奶奶照顾。经常瘫在炕上,吃饭时奶奶端着碗喂,大小便糊弄了,奶奶擦洗。奶奶去世之后,母亲要地里干农活,经常就把他拴在家里的梯子上,怕他爬出去丢了。我和大弟都在读书,心情好了,回家看见他就当没看见,心情不好时,看见他像狗一样趴在门口,捡拾地上的垃圾吃,于是就一脚踢飞他。或者他在门外被别人欺负了,我就阴沉着脸,在地上拖拽着他回家,然后又是一顿拳打脚踢。他这时不哭也不叫,就如死猪一般,死死的睡在地上。母亲看见也不管,因为有时她心烦也对二弟一顿爆揍。
二弟长的很缓慢,但也慢慢长大了。我和大弟上学成家,也都离开了家。而父母也渐渐老了,二弟好像成了家里真正的主人。
我们一回家,他就颤颤巍巍的去提板凳,然后用他脏兮兮的手塞在你的屁股后边。我们说笑,他也傻呵呵的笑,然后拉着板凳硬挤在我们旁边。
母亲生他的时候也才二十八岁,母亲孕期被奶奶宝贝的很,一千个正常儿童里才有可能出现一个他这样的,偏偏就有了他。他出生后,面对别人的遗憾,奶奶总是解释:就想给他哥再要一个帮手的,哎!谁知道来了一个拽娃后腿的!是的,本来我和大弟,家里儿女双全正好,但是农村就要多儿子,家里就底气足。特别是奶奶自己一辈子没有生养,母亲是抱养的,然后招赘了父亲,总感觉直不起腰,所以就想多要儿子。
但是,命运就是如此。有人打仗需要风,突然就有狂风大作;有人快被烧死了,死到临头瓢泼大雨忽至。而有人儿女双全就应该好好活一辈子时,却想再生一个儿子,上天就赏给了他一个傻子。所以,人真的不要太贪心,因为你不知道自己是那个幸运者还是不幸者。
我和大弟现在生活还不错,虽然不常陪在母亲身边,但是每周回家。或者给零花钱,或者拿水果肉蛋。每年我们两个也给母亲万元左右,母亲很是自豪。她经常无意间嗤笑领居老太生活拮据,儿女不孝。现在虽然父亲去世,母亲和二弟在家,但是也还惬意。
现在,国家给残疾人补贴增加了,但是需要每一个季度进行生存验证,母亲把时间记得很准。刚到四月一日,母亲就催我给二弟上网办理。二弟的补贴都在一个卡上,一年近万元,都在母亲手里。母亲已经早早告诉我,她如果去世了,让我把二弟放敬老院,就用这卡里钱。
我有时很是疑惑:父母到底有什么样的孩子才是享福的?那些所谓聪明的既没有多少钱给你,更没有时间陪你;而傻子所有的钱都给你,而且每天都在你身边。谁才是真正的孝?
生命是自己可以掌握的,但是运动到哪里却不自知。其实,到了知天命的时候,我更顺从命运的安排,也许现在的一起就是最好的,包括有一个丑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