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三、皮城(4)
三、皮城
4
“我想去申城找工作。”
“那我怎么办?”
“你不是考研了吗?”
“明歌,我一直没跟你说,我没考上。”
明歌心里很清楚,伯爵的基础不好,考研对他来讲十分困难。考试那两天,明歌观察伯爵的情绪,发现他越考越垂头丧气,就知道结果怎样。但她没问,怕挫伤伯爵的积极性,等着伯爵自己说。现在成绩出来已有一个半月,伯爵终于说出来了。
“你能不能再等等我?”
“等你什么?”
“明年我再考一次。”
学习成绩能用时间换来吗?明歌对此很怀疑。就拿高考来说,当年考试成绩不理想的,有人选择复读,但复读后考出高分的寥寥无几,很多复读生的成绩是一年不如一年。何况伯爵根本没念过大学,再考一年就能考上?明歌没说出她的想法,她认为这样的概率趋近于零。
“我都等你一年了。”明歌嘟囔。
明歌因为和伯爵结婚,辞掉原来的工作,打算去申城找工作,但伯爵不想离开他出生、上学、就业的地方。伯爵说他得和家里人谈谈,不能让毓秀担心,再说凭自己的学历也没法到外地找到好工作,如果考个文凭再和明歌走情况会改善,央求明歌等他一年。于是明歌在当地又找了个工作,一年飞快地过来了。
“你到底为什么不能跟我一起走?学历低就不能工作吗?有很多学历不高,但靠自己努力打拼而成功的人,你就不能像他们一样吗?”明歌愤愤地说。
“其实,”伯爵泪光闪闪,“我是舍不得我妈妈。”
明歌的心里动了一下。毓秀的形象浮现在她眼前。
毓秀与文君不同,她的相貌、体型都体现着劳动妇女的形象。她有着传统意义上的鹅蛋脸,五官端正,但与文君那种漂亮搭不上边;头发浓密,但从来没有任何修饰,而文君的发型从来都是领导潮流的;她身材魁梧,双手粗糙,穿的衣服、鞋子基本没有女性特点。
毓秀是退休工人,退休金微薄,每天起早贪黑地做小生意赚钱,夏天卖菜、烤苞米,冬天烤地瓜。她跟明歌聊过做生意的原因,那是因为老同事的一句话——“毓秀,你退休了,三个儿子都没结婚,你可咋办呐?”
毓秀感到了山一样的压力。为了三个儿子,她什么都豁得出去,包括她的脸面。她说她刚开始做的生意是批发花生米往饭店送,“腿是那么难迈啊,怕人家不要,怕人家不给好脸,怕遇到老同事……在饭店外面思来想去,踌躇半天才下决心——为了儿子,遇到什么都得挺着。”
明歌知道自己的爸妈说话难听,那次毓秀为了伯爵登门拜访,不知文君和明儒说了什么,不知毓秀是怎么扛下来的。明歌的脑海中浮现出毓秀陪着笑脸的神情,毓秀说她“硬着头皮”,她的心里一定不好受。
因为有明儒和文君这样的父母,明歌不想结婚,不想把自己家暴露在别人面前。和伯爵结婚对于明歌这个当事人来说也是意外,就像小孩子赌气后冲动之下办的事儿。这件事情的后果一部分由毓秀承担了。好在毓秀从来没有对明歌的父母品评,她只是说“我理解你的父母,要是我的女儿找个条件不如自己的,我也可能不愿意”,明歌对毓秀能这样说很感宽慰。
租房的房东有一次跟明歌说:“你婆婆可真好。我跟她说你俩过日子不知俭省,有时打车,有时吃饭店,房子的租金还要她交。结果她说:‘他们还年轻,等他们大了就明白了’。”这件事情毓秀从来没有跟明歌提起过,是房东的话让她知道毓秀在负担她俩房租,而且她自己那样节俭,却容忍她俩的浪费行为。
毓秀一点不偏袒儿子,有时看到伯爵和明歌不愉快,毓秀总是说伯爵,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能做到她这样也不容易。一件件事情摆在眼前,明歌理解在伯爵的心里毓秀为什么那么重要。明歌也希望有毓秀这样的妈妈,要是文君能给她类似的温情,她也不愿意离开。
这个城市有一种腐朽的氛围:很少有人想着上进、奋斗,大部分人都在混日子。管理岗位基本上被领导的七大姑八大姨所占据,能通过工作能力竞争上岗的很少。无论办什么事都得找关系,要是没关系,办什么事都十分困难。明歌在落户口时想问问相关规定,派出所的工作人员昂着头,半眯着眼,冷冰冰地说:“按政策办”。可是明歌就是想问具体政策呀,但是继续问就没人理睬她了。如果看病、买紧俏东西更是如此,即使排了很长时间的队,最后也可能被个找到认识人的人加塞挤走。
明歌想去申城,申城工作机会多,年轻人多,新创业开办的公司需要明歌这样年轻、有文化、喜欢挑战的人。明歌对于她在申城找工作充满信心。
明歌想去申城还有一个原因:叶哲现在就在申城工作。他写信来说他在申城已经分到了一个房子,他在单位住,如果明歌去申城,可以先住在他的房子里,这样可以省去房费。
明歌结婚后把结婚的事情写信告诉叶哲了。叶哲回信只有两句话:“你怎么这么早就结婚?你觉得你和他合适吗?”后来叶哲又陆陆续续写了几封信过来,问了明歌几个刁钻的问题:“你愿意把他介绍给同学朋友吗?”“你觉得他是个平凡的人吗?”“你还能坚持梦想吗?”“他能给你什么呢?”
这些问题像针,每一针都刺得明歌很疼。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第132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