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岗的门牙

                              王华

      晚上啃水果的时侯，确实生猛了点，没想到四颗门牙带着果肉一并分别脱离母体，掉进了口腔里。被迫下岗来的这样突兀，估计连他们哥四个也没想到。

      没了门牙，就好比屋子丢了门板，或曰洞开，一览无余。门牙没啦，古人玩笑叫，狗窦大开。嘴里感觉空落落凉飕飕，舌头也不知躲哪儿才好。 其实，前些日子就感到门牙有点晃，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断掉一起下岗。它们四位自从替了岗，在这牙床上待了也有五十多年了，攻坚啃硬，吃苦耐劳......经过他们打前战，后面的大牙才使得上劲，咀嚼的碎。我也习惯了它们的存在，可以说，没它们不行。早早晚晚俺都用上等的“云南白药”或“大中华”来抚慰这些有功的“尖刀班”勇士。看现在，哥四个的遗体就躺在手心里，黑黑黄黄，斑斑驳驳，烈士暮年壮心何在？感慨唏嘘啊！牙们看似无坚不摧，显微镜下却是隙不忍睹；它们初长成的时候洁白晶莹，长着用着就面目全非了。换、蛀、拔、退，是它们的常态，无可奈何牙落去，甜热酸冷牙先知。噫吁嚱！人身上多种重要器官和骨骼都能勤勤恳恳伴吾终生，关乎营养能量的牙齿却会脱岗下岗不辞而别，率先离去，怎能不让我手捧残牙长咨嗟？

        人类对保护自己的牙齿一直没闲着。治牙镶复科技创新也新招迭出。现在有活动假牙，烤瓷牙，种植牙......代替牙齿的名堂很多。但是，那都不是胎里带来亲生亲长的真牙呀。 清晨，张嘴照照镜子，“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没了，赫然一个黑洞，略感安慰的是，在黑洞和残牙之间的“老五老六”还很坚挺。没办法，只好去医院找大夫了。一直身体好，不怎么和医院打交道，所以对医院对医生有一种敬而远之的感觉。排了个把小时的队，坐上椅子张开嘴，医生只扫了一眼，就把拍片子的单子打印出来了。我纳闷，装个假牙也要拍片子吗？但是看看那张冷峻严肃的面孔，把话咽了回去。 站在机器旁，张大嘴，只听有个东西在面前滋滋转动，然后“克达”一声停了。本以为拍好就转身就闭嘴，耳边却听到一声恫吓:别乱动。定格，张大嘴，直到听见说:好了，才使劲转身，慢慢闭上有点发麻的大嘴。赶讲话啦，到了医院你就不是人啦，不听大夫的你听谁的？门诊医生看了看片子，用小金属叉敲敲嘴右边的“老七”说，这只牙要拔掉。我一听，别 ，大夫，这只牙齿还能用，不拔行吗？“牙根松了，装上假牙后再掉就很麻烦”，我没吭声，医生就把金属叉“当啷”往白瓷盘里一扔，说，你回去考虑好了再来。对外喊:“下一个”。

  慢慢走出医院，用舌头轻轻舔着“老七”，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抗拒:“拔掉就永远没有了，不长在你身上，当然不知道心疼”。对！货比三家，看牙也别在一棵树上吊死，我又大步流星迈 进第二家牙科诊部的大门。这回是个年轻的大夫，他仔细检查了后说:再过十几天就可以过来咬牙印儿，牙床恢复的不错！我说，第七颗有点松动不用拔吗？他让我重新坐回椅子张开嘴巴，又敲了敲，说:“不用拔，你这个年龄松动属正常现象。当然，拔掉后做假牙比较方便。人的一生只有一副牙齿，能不拔就不拔，再留它一段时间吧。”嘿，这位青年持重，还有点儿哲理呦！这位青年老医生又敲敲“老七”说，别看只有一颗，如果拔掉，你半边腮帮子就瘪下去了。我真是对他刮目相看了。这位大夫看我牙齿的神情，像是看自已的孩子，充满痛惜。医者仁心，是不是就这个意思呢？老祖宗的话就是言简意赅啊！

      有感而发那是碰到了触动按钮，于是就憋不住针对医者医疗之事再多说几句。 我的一位好友，在云南施工现场，得了急性强直性脊髓炎，四肢麻木，咯血气喘，心肺肾肝功能衰竭，病情危重。为了挽救生命，当地医院采取截肢的办法，可是丢了两条腿，也只是多活了20天。才五十岁的中年人，最后时刻命如游丝，医生们还在做明知无用的“抢救”。急救室外，朋友的女儿，他的爱人，父母，岳父母，弟弟妹妹却还在渴望着奇迹。院方为了给他们一个接受这残酷消息的过程，用渗透延缓他们的痛苦，医生用苍白混乱的语言把严重性讲的支离破碎，终于艰难地让急救室外的亲人们明白了，无力回天是什么意思。还好，医生终于讲明白一个道理，美好愿望和实际能力有时候差着十万八千里。亲人们也明白了，谁也不是万能的，认命，未必不是一个好东西。

      我的门牙齐刷刷下岗啦，它们的人造接班人必须上岗，我的人生才好有质量地继续。生生息息，新陈代谢，生老病死，自然规律。热爱生活爱惜生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理解社会理解各自真不容易，大家都不容易，我这四个门齿小哥也不容易。五十多年了，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