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年外婆78岁了，外公大外婆三岁。生活的艰难，把一辈子都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人狠狠地摧垮，六年前外公的生活便不能自理，病情一天天加重，后来更是不能言语，只能每天躺在床上“吱吱呀呀”的等待老婆子和子女的伺候，外婆的视力日渐下降，直到再也无法照顾病榻上的老伴。所以家里人开了家长会，最终决定外公由舅舅家照顾，外婆则轮流住在大姨和我们家。
在知道子女们的决定后，外婆只不断地对外公说：“爹爹呀，这样也蛮好的。。。蛮好的。。。”长辈们却极其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在外婆的絮叨和长辈们的沉默中，我陷入了困惑，不明白为什么要让俩个辛苦相依一辈子的老人分开，难道是外婆已经嫌弃外公不能动弹不能言语？是外公嫌弃外婆没完没了的絮絮叨叨？还是每家连增添一副碗筷的孝心也没有了吗？
参加工作之后，面对永远不会有浮动的工资卡，我渐渐有些懂得，懂得生活的不易，以及家庭所带来的金钱压力和心理压力，也明白家人们那沉默下的尴尬和内疚。
2，
外婆的白内障更加的严重了。过年的时候，外婆还能够眯着那双虽布满皱纹但可爱了一辈子的双眼，靠着一丝丝的光线，依稀的分得清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小妹还是我。五月还没有过完，妈妈就告诉我：“你婆婆的眼睛已经完全看不清了。。。”
端午节假期的时候，我选择回了一趟老家。外婆早已经扔掉了那根陪伴她几年的拐杖，独自坐在轮椅上。
“大妹，你推下婆婆过（去）你舅屋子去咯”
“嗯咯”
去舅舅家的路程不远，顺畅的话，不到二十分钟，柏油街道旁挤满了各样的小摊贩子。因为暮色将临，蔬菜、水果等等商品开始降价处理，贩子们纷纷吆喝着过往的行人，期盼着能够在收摊前尽量将筐子里面的货物处理掉，明天换上新的货物，生意才会更加的顺顺利利。
小摊贩子们习惯性的跟外婆话家常，
“陈奶奶，你又过（去）到陈爹爹那去咯？”
“是咯，过去瞄（看）下才放得落（下）心咯”
。。。。。。
舅舅因为忙着工地里的事情，还没有回来。我推着外婆进了外公的房间，将她搀扶起来，让她坐在外公的床沿边上。
外婆努力睁着眼睛，用布满老年斑的双手不断触摸床单床被，慢慢地挪动，一点点的寻找外公的位置。
“爹爹。。。爹爹。。。你在哪里咯？你港（说）句话咯！”
外婆始终摸不到外公，低垂的面容出卖了她的失落，我将外婆的手搭在了睡在里侧位置外公的身上。
“爹爹呀，原来你在这边噢，难怪我刚才一直摸不到你。。。你做么个（为什么）不理我呀，你还给我黑面（翻脸）呀。。。不过你给（跟）我黑面（翻脸），我是不会给（跟）你黑面（翻脸）的，不会给（跟）你黑面（翻脸）的。。。不过你做么个（为什么）还是不理我呀。。。。。。”
“爸没得（没有）不理你呐，只不过在睡觉咯”
“那几（他）有吃了么个嘛？”
“落心呐（放心），几（他）吃了东西才困（睡）的”
外婆听到舅妈的回答，也不再絮絮叨叨，只是让舅妈将自己扶到床头，好让她能够挨着外公躺在外侧。
沉重的呼吸与鼾声说明着依靠在外公身旁的外婆是多么的安心与踏实。
3，
外公与外婆的爱情故事没有电视剧里面那些或惊天动地，或花前月下的浪漫生死桥段，但是他们经过最平凡的生活洗礼，挨过了饥荒，度过了贫穷，抚养了三个子女，六十多年的磕磕碰碰，不断争执，不断磨合，渐渐地用他们的行动向子孙们解释了什么是年少夫妻老来伴的相濡以沫。
每一天我们都会听着不同的动心情话，或是从公众号里，或是从古人的诗词里，又或是从情人的缠绵短信里。但是对于我来说，今天听到最为动心的情话，莫过于外婆对外公说的那句：
“你给（跟）我黑面（翻脸），我也是不会给（跟）你黑面（翻脸）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