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皪没有求到果沫儿,本心怀恼怒。但末了知道,她被太后指去服侍那个弱质纤纤,至今尚未侍寝的阮嫔,心知皇上不喜亲近阮家的人,觉得她未必能成气候,便也不再纠缠计较。而今最大的对头,还是皇后和身怀有孕的纯嫔。于是,甄皪更细心栽培谭洛心,能承更多皇恩。
另一头,皇后和纯嫔之间,虽然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六宫之主,一个是身怀龙裔宠妃,但两人均因各自原因难以侍寝。这不由让甄皪和谭洛心讨了便宜,成为后、宫中侍寝最多的宠妃。
一个在明面上占优势,一个在暗中得宠。一时间正是东风压不倒西风,西风也吹不散东风。两股势力就这样在明里暗里纠缠内斗,僵持不下。
有了那一夜的夜探,童涴墨不顾皇后是否答应这场交易,除了晨昏定省,与重华宫走得更勤。起先皇后并不热络,只是偶尔赐一碗牛乳。到后来,开始慢慢聊些家常话,时常关心她腹中的孩子状况。皇后甚至慢慢开始指派自己身边的御医为她诊脉。珍贵的满夷牛乳也从偶尔赏赐变成了日日赐饮。
童涴墨觉得,皇后虽坚持不肯言明,但是她们已经达成了战线一致的共识。
孟夏褪去,仲夏已至。
童涴墨的小腹已开始越隆越高,她的思虑也越来越重。虽然依仗了皇后这股后。宫最强势的势力。但谭洛心多日侍寝的召唤更让她内心惶惶——她有孕也许只是迟早问题。
在想深一层,如果自己生下的是王姬而非王子,而谭洛心又及时有孕。那么——她们的身份地位只怕会有一番颠倒。
童涴墨急迫地渴望父亲能在胡匈战役上大获全胜,又或者自己可以找到一股更可靠的势力。
谁也没有想到,这股势力竟然来得这样迅速。太后让身边的翠竹嬷嬷传话,要召见了童涴墨。
阮沅芝久居凤阳宫,与灵帝的嫔妃来往极少,除了菀宜芳以皇后的身份每月固定向太后说说打理后、宫的事宜外,从没听过她主动召见哪个妃嫔——即使是阮嫔,也没有过。
这些宫里的女人们多少听过一些关于太后与灵帝之间的传闻。但是,阮沅芝与周煜毕竟母子几十年,两人从未因为任何事情起过争执,在人面前也大多是一派母慈子孝的场景。太后究竟因为什么疏远后宫,大多人并不敢妄测。
而今,童涴墨自然也不敢怠慢这次的召见。她特意选了一件色泽柔和的纱衣,梳了一个坠马髻,随意簪了个墨玉簪子便跟着翠竹嬷嬷入了凤阳宫。
踏进寝殿,太后正歪在一张贵妃榻上闭目养神。翠竹嬷嬷对童涴墨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作等候,自己已漫步在榻边轻声道:“太后——纯嫔娘娘来了。”
“是吗?”阮沅芝的声音慵懒而悠长,好像一个似醒未醒的哈欠。她惺忪着睡眼,但眸子里却隐匿着锐光。“涴墨——你来了?”
“是——太后万福,长乐未央。”童涴墨心头轻轻揪了个疙瘩。按惯例,阮沅芝该叫按位分叫她。如今,她却直呼她的闺名。她心存疑惑地想,这能不能理解成是阮沅芝示意亲近的一种态度?
“你的身子不方便,这些繁琐的缛节就免了吧。”阮沅芝给了身边人一个眼色道,“来——翠竹赶快给涴墨拿张椅子,放到哀家跟前坐。”
贴身的翠竹嬷嬷原已经上了年纪,除了太后本身,就是连周煜,也不用再让她亲手伺候。但今日,阮沅芝竟开口要翠竹做事。而翠竹也极用心地搬来一把青藤椅过来,椅面上还铺了一个薄薄的软垫。如此一来,孕妇不仅坐得舒服,也不会受了藤椅的凉气。
童涴墨自然看出了这份用心,她向翠竹深深地点了点头,示意感谢,才缓缓坐下。
阮沅芝很满意翠竹的细心,但她故作不知地继续说:“涴墨,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
童涴墨摸着隆起的腹部,幸福地回答:“回太后,如今才不过五个月。这孩子恐怕还要等上一段日子,才能来到这世上。
“是吗?”阮沅芝微微笑道,“看来是我这个做皇祖母的心急了,总觉得时间过得已经那样的久。身子可好吗?”
“日日有皇后亲点的御医照料着,又天天喝着皇后赐的的满夷牛乳,身子倒比有孕前更加壮实。”
“这很好——皇后有心了。”阮沅芝虽不出凤阳宫,但后。宫的女子如何斗法却是半丝没有漏过她的心里。如今,童涴墨与菀宜芳团结在一起,她深知菀氏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此举多半要赌她腹中的胎儿是个王子。“哀家这几日总寻思着你的孕事。原你承宠就被皇上进了嫔位,可见皇上欢喜你的紧,如今你有孕在身,这进位分的事更该早点做了。”
“回太后,皇后娘娘也是有这个意思——”童涴墨听到太后主动提起进位分的事,心头不由一阵窃喜。是了——这就是她渴望的那股更强大的势力,“只是依照故居,只有等妾诞下孩儿,皇上才能抬妾的嫔位。”
“皇后这回考虑的欠妥当。”阮沅芝故意重重地摇头,“再过几个月,你的肚子越来越大,这危险也越来越高。哀家一日不见你生下来龙儿,这心头就一日悬在那里为你担忧。昨晚,哀家想了一宿,觉得皇上此刻就该进你的位分。一则,你孕育龙裔有功,从嫔位到妃位本无可厚非;二则,让你早日进了妃位,也算是用喜事压一压你的胎气。你欢喜了,孩子自然就保得更稳。”说到这,她故意瞟了一眼童涴墨问,“你说呢?”
“太后为妾思虑良苦,妾惶恐。”她的眉眼难掩心中的雀跃,不顾有孕的身子饶是站了起来福身施礼,“只是,妾何德何能,怎可这样坏了规矩提前进位。”
“你快起来——”阮沅芝让翠竹再次搀扶起童涴墨,“只这肚子里的龙胎,就足以承受得起这个妃位。更何况——”她有心留意童涴墨的面容道,“听说你父亲在胡匈打了个大胜仗,你这样的功臣之女,就是与淑贵妃并驾,也不为过啊。”
“父亲得了胜仗?”童涴墨的眼睛露出了更为灿烂的光芒,看来好运就像天空下来的雨,怎么挡也挡不住,“妾这几日因为日渐暑热,身子总是不爽,父亲在前线的战事到疏漏了。”
“怎么,你父亲没有给你休封平安信?”阮沅芝疑惑地追问。
童涴墨听罢,脸色微红:“是有——昨儿个才拿来,只是妾身子疲乏到没急着去看。”
“是吗——你该回去好好看——”阮沅芝点头,“你父亲——很好,也是南周的大功臣。”
“谢太后谬赞,父亲身为南周子民,又是一军之将,为南周鞠躬尽瘁是应该的。”
“翠竹——”既然童涴墨口中没有自己想要的信息,阮沅芝也无意与她多言下去。她唤了声贴身婢子道,“把那东西拿来。”
片刻,翠竹端来一个精巧的锦盒交到童涴墨的手中。在阮沅芝的点头首肯下,她打开一看,竟是一支通体碧绿的翡翠簪子。簪子足有两指长,末端雕着三朵极为精致的碧莲。童涴墨知道,而今西岳国产的上好翡翠原石已不多。更何况这样的簪子需要一块相当规模的完整原石雕刻,这其中的价值自然不言而喻。
“太后——这是——”童涴墨有些困惑,阮沅芝为何要送她如此贵重的礼物。
“这原是我进了妃位,先帝送我的。如今,我只把它当做提前祝你当纯妃的贺礼可好?”阮沅芝边说着,边将翡翠簪子插入她浓密如云的坠马髻上,“你可知道,这簪子不仅翡翠名贵,其中的含义更是吉利。”
“其中的含义?”童涴墨蹙眉思索,旋即露出了明白的微笑,“莲花之下生莲子。”
“不错——”阮沅芝意味深长地拉着她的手说,“莲子,莲子——愿你早生贵子,也好为南周诞下一个嫡王子啊。”
这样的寓意太吉祥,童涴墨禁不住心中涌出的欢喜,又起身拜倒:“多谢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