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我头脑里的词语很少,彼此之间也不互相串门。唯一能够使他们到辽阔的广场上升起篝火围坐的原因,也只有当我在调配所谓的“灵感”的药液,谜一般的香味散漫,如魔笛之音将它们从紧闭的房间里勾引出来。每个词语都方头方脑,凑一块就是印刷的活字,坐定了就成了句子、文章和不知所云。
有些词语众星拱月般,可以称之为词语中的大将军。我平常称它们是大词语。比如被我安置在C区47号的房客,幸福。A区13号,永恒。以及AC区1号,死亡。幸福有些朋友,愉悦、平静甚至孤独、狂躁,“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当我提到永恒,在众人的土地上,它意味着一种没有尽头(空间)、永不死灭(时间)的状态,死亡、消逝、蜗牛(人类视觉中的迟缓····)都描绘出这种状态的余烬。然而我多次召唤“永恒”这个 词语的时候,比之于第一次言说,它变得反而不精确了,似乎有某种迷雾般的东西渗到它的身体里,这迷雾,引起了我的忧郁。例如
诗句:“永恒的夏天穿过银河来到影子下”
句子1:“他就站在船上,凝固,象征地成了永恒的艺术的雕像,他永远到不了岸上了!陆地是有限的,不是那88个无限的琴键···”(《海上钢琴师》)
句子2:对小王子来说,这一只傲娇的玫瑰叫做永恒(《小王子》)。
我的读者们(包括我)会困惑,永恒本身恰恰是相对于日常而存在---人类(过度使用的词语)无法想象没有人类的历史是什么形象,它自身囊括了无数人对它的诗意和非诗意的理解,它的身形如此庞大。当我们站立在永恒面前的时候,我们只能理解与我们同样高度的事物,纤瘦的理解和欣赏迫使永恒低头下来···
对大词语的过度使用引起了忧郁,根源于一种无法跨越的误解。我对大词语单薄的理解限制了它的身形,大词自身囊括的所有阐释的意义,读者裹挟着自身的宇宙(又一个过度使用的大词汇)穿越这两者,误解的迷雾渗入大词语的身体···
这也许是因为,驯服的忧郁。词语如野兽,而我还没约定好交流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