㈠.
最初知道花蕊夫人(后蜀孟昶的贵妃),是在苏轼的《洞仙歌》里,文中称她“冰肌玉骨,清凉无汗,暗香满帘,明月窥人。”读到这里,必然知晓她是一个美人,当真是“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
及至后来看到月关的《步步生莲》,提到赵光义和赵匡胤对她惊为天人,又加深了我对她的印象,毕竟赵大赵二声名在外,能让他俩另眼相看的,定是绝色无疑。
四川自古就为天府之国,李白诗曰:“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草树云山如锦绣,秦川得及此间无?”,其富庶秀丽由此可见一斑。
好山好水养丽人,花蕊夫人徐氏(又说姓费)是地地道道的川妹子,从小吃着青城山上的灵果,喝着都江堰里的河水长大,秀婉动人,娇媚无双。
我们都知道,美貌和才华很难同时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偏偏她就是这样一个幸运儿,美丽去妖娆,聪颖亦博学,对瀚如烟海的经史诗赋和云波诡谲的君王世界,了解得一如俯视自己掌心的纹路。
入得深宫禁帏,颠倒众生的红颜命运自是多舛。妹喜,妲己,褒姒,俱都倾国倾城,美艳不可方物,几千年来却一直被冠以纵情声色,媚祸君王的“祸水”之名,徒惹人慨叹。
前几日在某门户网站上读到一篇宣称花蕊夫人亦是“红颜祸水”的文章,什么后蜀亡国,“烛影斧声”都是拜她所赐,顿觉啼笑皆非。
刘原说过,无论是夏商周亡了怪狐媚女人,还是大清亡了怪外交官,都属于痔疮发作迁怒椒农,前列腺堵塞怨恨苍井空林志玲,骂错了庙,刨错了坟。
就如花蕊夫人在《述国亡诗》里说的那样: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亡国之重竟让一个女人来背锅,真是莫大的笑话。
锦衣玉食的翩翩君王,唾沫横飞的股肱大臣,满身铁甲的骁勇武将们就一点儿责任都没有?
虽然史书里绘声绘色的记载了狐媚子们是如何的助纣为虐,伤天害理,祸乱苍生;但其真实性却有待考量,因为史家春秋笔法太多,任谁也不能一下子盖棺定论。
看这些女子进宫的途径,有的是民间选妃,有的是遭人敬献,甚至还有被强行掳掠的,真正甘心情愿的能有几人?不过是统治者一己之私罢了。
我们再看花蕊夫人的一首宫词:苑东天子爱巡游,御岸花堤枕碧流。新教内人供射鸭,长将弓箭绕池头。
天子有雅兴,妃子们就作陪,后宫女子从来只是一个附属,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做一个花瓶供君王赏玩。孟昶其人不问政事,耽于享乐,奢靡至极,一把尿壶竟也以七宝制成,赵大听闻此事后怒斥道:“汝以七宝饰此,当以何器贮食?所为如是,不亡何待。”
历史上能够做到后宫干政的人一双手也数得过来,将一国之亡加诸于深宫的柔弱女子身上,实在是过于牵强。
据传早在赵匡胤黄袍加身,厉兵秣马时,花蕊夫人就屡劝孟昶励精图治,奈何孟昶认为蜀地山川险阻,不足为虑,没做任何应对之策。
后蜀既亡,一行人被押赴汴梁,不久孟昶便暴疾而终,后世人都认为是赵匡胤下的毒,而花蕊夫人又成为赵大的贵妃。
野史记载花蕊夫人最后是被赵二射杀而死的,从来红颜多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豪门水深,女子命苦,一语成谶。
㈡.
花蕊夫人和卓文君,薛涛,黄娥并称蜀中四大才女,《全唐诗》存其诗一百余首,其文活泼浓艳,又不失细腻工巧,可读性很高。
网上有人为古代美女排名,花蕊夫人艳压杨玉环和王昭君,理由是玉环太胖,不符当今审美;昭君只是一介宫女,真若美艳无双,早就被皇帝据为己有了,以此判定昭君的美可能掺有水分。而花蕊夫人能引得赵家两兄弟手足相残,足见其美貌非凡。
花蕊夫人的厨艺亦是一绝,“绯羊首”和“月一盘”让遍尝山珍海味的孟昶也赞不绝口,此外她还有由沉香,安息香,旖檀为原料的香方数款传世,为历代喜香者所钟爱。
颜值奇高,才华更甚,换我有这么一位佳人素手研磨,红袖添香,早就乐得与太阳肩并肩了。
但在那个以男性,君权为绝对主导的年代,这样的女子被束缚在深宫禁帏,很多时候只是摆设,只是陈列,芳华依旧,灵毓却渐沉。
就像美丽娟秀的百灵,被困笼中时只能黯然沉寂,外边无垠的天空和浩瀚的深林才能完全任它扑哧遨游,婉唱低吟,炫舞自在。
如果在今时今日,花蕊夫人顺利长成,我们可以设想,她会有怎样的生活。
如果她愿意,她可以随时出现在《瑞丽》﹑《昕薇》﹑《男人帮》﹑《Harper’s Bazaar》﹑《Vogue》﹑《ELLE》﹑《Playboy》﹑《FHM》等国内国外知名女性男性时尚杂志的封面和首页。
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在米兰,巴黎,纽约,伦敦的时装周现场恣意徜徉,当然不是单纯以模特的身份,而很可能是设计师。
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在香榭丽大道上安静的行走,在第五街俏皮的张望,在罗曼蒂克大道轻灵的注视,在涩谷大胆的奔跑……
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将细腻柔美的心思化成娟娟小楷铺满素笺;可以让隽永灵秀的文字化成汩汩醇酒醉翻众生;可把黄莺出谷的嗓音化成簌簌仙乐甜遍世间。
如果她愿意,她可以鲜花满身光环遍体;亦可以素衣荆钗悠然隐世;可以在上流社会如鱼得水全场瞩目,亦可以挎着篮子上农贸市场买肉买菜讨价还价;可以有争先恐后空前绝后愿为裙下之臣的人殷勤献爱,亦可以自由挑选最对口味的那个他相携余生,一生所爱……
王宫再大,也是人为修葺的,也有尽头,而她是不应该被禁锢在那里的,出来外面的世界,她的人生会有无限的可能。
如果可能,谁会不愿意为她:穷一生,作侍臣?
为那飘呀飘呀的裙,挑惹起战争,为每个婀娜的化身,每袭裙,穷一生,作侍臣。
——陈奕迅《裙下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