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有網友問我這樣一個問題:
在想一件事情。一直被討厭的人,如果習慣了,會活的比較自在嗎?因為受歡迎的人,其實是容不下任何一個討厭他的人,而這麼一來,做起事也礙手礙腳的了,處處得顧情面看場合。
這個問題非常有趣,因為我本身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我也曾經想寫過這個主題的文章,但是因為每次提筆寫心裡多少都會揪一下。但是既然有人提出這樣的一個問題,那麼就來認真探討一下,如果有一個人一出生就一直被討厭,那他的人生到底是悲哀還是解放?
不可否認我就是屬於那個天生顧人怨(閩南話,意即「討人厭」的意思)的人,我從國小一入學就開始一路被討厭到大學,這件事情在我之前的文章有再再提到過。但是我今天不想跟大家討論我為何這麼顧人怨,以及如何解決我的顧人怨,畢竟討論這個會使文章離題,再說如果一件負面的事情如果可以長時間忍受,某些方面來說也是一種特別的獎牌。(不然你以為為什麼台灣男人都對當兵這件事情特別津津樂道?)
那麼話題回到這位網友所提出的問題,如果一個人天生顧人怨到極點,那他會覺得比較自在快活嗎?她在原問題中有提出一個「受歡迎的人」的對照組,以她的觀察來看,可能有為數不少受歡迎的人,會因為懼怕受到別人的討厭,而藉由妥協或者忍受來維持這個人氣或者友誼。在這個假設與對照組的情形之下,如果一個人在人際關係的分數是維持一種比例成長的負數,那是會繼續在乎別人的看法,還是我行我素,「做自己好自在」?
我沒有做過問卷調查,所以這件事情我沒辦法用一個相較客觀的數據去回答這個問題。但是因為我本身就是這樣的人,所以我只能用主觀的思維去說明這一個問題。如果真的要認真說起這個問題,必須要從整個大社會的角度,民族的精神思想,以及人類各年齡階段的心裡發展去研究這個問題。也就是說,這個問題並不單單只是這個顧人怨的傢伙自己的問題,而是牽涉到整個社會的風氣,整個民族的思想與期望,以及一個正常人類的心理狀態的問題。
首先先從我們的社會對於一個人的期望說起。無論你身處在哪個地區,當一個地區產生社會形態的聚落,必然會產生一種「集體主義」的概念。也就是說,你個人的存在,就是為了整個社會而生,尤其以華人和受中華文化影響之區域,這個概念尤為深遠。所以說當一個人被討厭的時候,大眾的第一反應並不是懷疑這種討厭別人的行為到底對不對,而是這個被欺負的人本身有沒有問題。如果將這個問題延伸到更遠一點的地方,我們會發現,這種概念底下的人民,他們不允許有所為「個人主義」的概念,甚至也可能不允許你思考。為了維持整體社會的「和平」與「秩序」,這個社會會將個人行為視為異端,並鼓吹「合群」的概念,因為你要融入這個群體,你這個人才會有價值。
再來就是我們的文化一直以來會排斥不受歡迎的人。在我們的文化中,我們認為一個人若是孤獨,要嘛是不合群,要嘛是失敗者。也就是說在這種文化之下,一個人的價值與否不只是是否融入這個群體,還有就是你的價值是取決於朋友的多寡。當你朋友愈多,就表示認同你的思想的人也愈多,也表示你這個人在社會有一定程度的影響力,你有更多人脈去完成更多事情。
在這種大環境以及民族性格之下,熏陶出來的人民自然就會依循著這個精神去定義他自己的人生,尤其對於正處於成長階段並剛開始進入社會化的小孩或青少年來說更是如此。這個年紀的孩子,他們是最希望獲得同學、長輩以及其他人認同的階段,在這個階段裡如果得不到認同,這個人往後的人生會覺得很孤單以及自卑,更不用說如果處於這個階段,一大堆的同學在欺負你、討厭你、唾棄你,而你尋求長輩協助他們也只會把你當做麻煩,甚至還會有長輩跟著這些同學一起欺負你的時候,這心理上的孤獨、打擊與絕望是何其強烈?
於是我們再把話題回歸到這個問題,如果一個人打從一開始就被討厭,那他的人生會不會快活?關於這個問題,如果將焦點聚焦在兒童或青少年這個階段,以我親身經歷來看,我必須要說,這個階段的孩子並沒有所謂「快活」這件事情。因為這個階段的孩子受到兩種思維的衝擊,一種是來自文化和社會的墨守成規,一個是打從自己內心對社會的叛變,「集體主義」和「個人主義」會在這種強大的衝擊下開始產生一連串的自我思辨,也因為這一層的思辨,導致這個階段的孩子雖然還是會想辦法讓自己配合社會,但是他想的東西會比同年齡甚至年紀稍大的人多很多,他甚至也會漸漸發現這社會潛在的盲點是什麼。(如果這種人去讀哲學就會很有趣了(笑))
這樣說起來一個人無論有沒有被討厭都會非常在乎這件事情囉?非也!我在前面有強調,孩提時代和青少年時代是一個人的人格發展最重要的階段,因為他們要嘗試在自己的領域範圍內進行社會化和人格成長,所以他們需要藉由群體的認同達到他個人的自我認同。但一個人真正意義上可以擺脫來自群體的拘束,不是在青少年以下的時期,而是在上大學的成年以後!
可能會有人覺得很奇怪,尤其對出社會的人來說更是如此。因為我們比較常聽到的主流說法是,年紀愈大受到社會的規範會愈來愈多,反而在成年以後應該不太可能感到自在。可是要注意的是,進入成年以後,一個人的性格、思想和對社會的看法就會定型,因為你長時間處在一個相當負面的環境,所以在成長的過程中會有自己的一套求生之道。因為你有自己的一套過日子的邏輯,所以你會變得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你,即使你仍舊會受到別人的攻擊和閒言閒語,但是在一般的情況下,你的情緒反應並不會向青少年時期那麼強烈。(當然被逼到極點是另當別論)
而在講入更深一層的心理層面,當這種負面的日子過得愈久,一旦內心和外在的種種衝擊期被磨合以後,反而會更不在乎別人怎麼想。因為你意識到,你身邊什麼朋友都沒有,什麼人都討厭你,什麼人都把你視為怪胎和螻蟻,你本身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毫無價值,你才不用在乎你的行為別人怎麼看你。在這個當下,你才會得到一般正常人所沒有的自由。
於是我們再次回到問題本身:如果一個人一開始被討厭,那他會活得比較自在嗎?至少對我這個人來說,大致上沒錯。
另外活得自在的理由,除了來自於自身在心靈層面的一無所有之外,還有一個很關鍵的因素,在於你對於你自己往後人生的選擇,就竟是要結束這悲哀的人生,還是繼續苟且偷生?
舉一個可能有點離題的例子,之前我看過一個脫北者的紀錄片,這位脫北者一出生就在集中營,過著宛如人間地獄的生活。但是他逃到南韓的時候,他說出一句讓人非常發人深省的話,就是南韓有相對的自由以及豐富的物質生活,但是卻有很多人不滿他們的現況;反而是跟他同樣待在集中營的人,卻每天很努力認真的過日子。
這種話其實可以從很多層面來分析,有可能這些人是苟且偷生,有可能是被體制化......等,但是就我的經歷來看這句話,我的解讀可能是「唯有絕對的絕望,才會引起絕對的熱血。」因為你只有隻身一人,你要獨自一個人對抗整個社會和群體對自己的施壓,才必須要努力肯定自己,充實自己,喜歡自己,做真正的自己。如果一開始是生活在一個正常的人際環境,是不可能激發這種絕對的熱血,甚至一旦受到來自群體的施壓,由外部建構出來的個人價值很容易就會被瓦解。
總而言之,一個人能否在惡劣的大環境生存下去,只有兩個方法:一種是取決你在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一種是你願不願意堅持你自己的想法。也就是要堅持個人主義的生活態度,在這個集體主義的世界努力生存下去。
最後說一個也是有點有趣的對照。我活到現在也年紀不小了,年紀這麼大還是被討厭,這樣看起來倒是挺悲哀的。不過在我我僅剩不多的求學日子,總算有一點點的人開始漸漸欣賞我這個人,甚至開始願意跟我交朋友。對於這件事情,因為過去的交友歷程,使我不敢表態我願不願意跟他們做朋友,或認可他們是否是我朋友。
我這個人除了被討厭以外也不容易交到朋友,就算好不容易交到一兩個,也會被一些討厭我的人影響走,或者是他們本身也覺得我很麻煩就開始疏遠我,所以以我現在的態度我不太會輕易認同某個人是我的朋友,甚至對於欣賞我的人是否真正欣賞我也是抱持一種懷疑態度。
那麼交朋友這件事情到底對我來說是好還是不好?我也不太曉得怎麼表達我的看法。但是每當我請朋友吃飯時,我都要顧忌對方要吃什麼;我跟朋友一起玩時,我要在乎他們想去哪裡,要跟著他們一起去什麼地方;我跟朋友一起看電影時,要尊重朋友的意見,跟他看一樣的電影(我都只看文藝片和冷門片);跟朋友聊天的時候,我還要想梗,不可以冷場也不可以太無聊。而且一旦那個朋友最後還是離開你或者討厭你,兒童時代的那種憤怒和打擊又會重新回到我的內心。
反而是當我一個人的時候,我吃完飯不用等別人慢慢吃完才能離開餐廳(我吃飯只需要一到三分鐘),我可以吃完飯就直接去電腦教室上網,我可以上完課就去圖書館看書看雜誌,我搭車回家可以在車上睡自己的覺。而且因為什麼朋友都沒有,也不會有患得患失的問題。
所以當新的生活方式開始漸漸進入我生活了以後,本來應該是正常(或許吧?)的生活形態反而使我無所適從。但是一個人如果注定隻身影單過完自己的人生,那有沒有別人的認同似乎也不是要緊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