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北操场曾演兵,
两排绿树陈秋红。
面海临池于得水,
期盼诺奖马怀荣。
这首诗出自青岛大学法学院社会学系的孟天运教授。那时是大一上学期,还未分专业,我还没进法律系。他教我们社会学,会看手相,会作诗,会书法,是个很个性的老师。学长学姐们称他为“老孟”,算是一种昵称和喜欢吧。
这首诗里提到了四个人,即每一句的最后三个字。这应该都是或者曾是青岛大学的老师,跟孟老师关系应该非一般。也就是从这首诗里,我知道了马怀荣,马老师,老马,中文系的教授。当时我只是沉浸于孟老师的才情里,沉浸在他书写在黑板上的诗句里,对于马老师只是知道他很有才,很厉害——不有才,不厉害怎么能期盼诺奖?诺奖,即诺贝尔文学奖,孟老师对马老师有很高的赞誉,只是那时候我关心的重点不在这里。
到了选选修课的时候,大家都说马怀荣老师的课好,都抢着去选,我看了一下,他的课叫“文学作品赏析与写作”,正对我的口味。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跟着好几百人一起选了这门课,而课容量只有一百二十,对于报超了的人,系统随机抽取往外踢。结果,舍友选上了,我被系统随机踢出来了。我很沮丧,只好正选的时候另外选了一门。我跟着舍友去上了一节课,那种感觉就是羡慕嫉妒恨,我只能去蹭课,而不能光明正大地去上,说白了,就是没有名分。虽然老师很欢迎旁听,但是我总是心里不舒坦,我要是选上了该有多好?
大一下学期选大二上学期的课,我又在预选的时候选了他的课。我想,已经被踢出来一次了,我的运气不会那么差还被踢出来吧?结果,很失望,我又没选上。第三次,我还是不死心,继续选,运气还是那么背,又被踢了。我都要哭了,为什么选他的课就那么难?大二下学期,选修课学分已修满,我已经不需要再选课了。一直选,一直选不上,我自嘲,我这辈子是上不了他的课了。最后我同学预选的时候选上了他的课,看我整天可怜巴巴闷闷不乐,在正选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她退了课让我选,终于在最后选上了。我高兴得不得了,终于名正言顺地成了马老师的学生了。
有同学问我,既然已经修满学分了,为什么非要选,就那么去上不就行了?我竟无言以对,喜欢和名正言顺,有谁能真正理解呢?也许我的坚持很可笑,但对于文学的热爱,对于马老师的喜欢,让我觉得,我只有这么做才不会遗憾。只有做过他的学生,上过他的课,我的大学才不会遗憾。
他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他写过一篇《写作是一遭厄运》,九千六百多字,里面闪烁着思想的光芒和文学的光辉。这篇文章即将被收入《青岛文学》,一字不改。我读过他写的长篇小说《老兵》,为他的文字深深折服。《老兵》是献给他的父亲以及其父的首长和战友们的书,“以一个八路军战士的亲历为基础,从一个特殊的视角,再现了中国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艰难岁月,描述了人民解放军胶东部队,从光复国土到接管城市,从移风易俗到启发民智,从涤荡旧社会到建设新国家的宏伟路程。《老兵》以口述实录为经线,从山东战场的一隅,展开了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活画出一班开国元勋和军事天才,塑造起一群气势饱满、风神迥异的军中豪杰,并勾勒出一幅朝拜光明、追求自由的生命礼赞图”。这本书是我在跳蚤市场从一个学姐那里买的,那时候我还没有选上他的课,上面有老师的亲笔:
“请学棣某某(学姐的名字)惠存
马怀荣
二〇一〇年九月二十日”
拿到这本书,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学姐你太不懂得珍惜了,三块钱就把书给了我,当然我没有还价,尽管舍友说一块钱也给多了。我想,马老师要是知道了会伤心的吧?可是等我上了他的课之后,我才发现,以老师的性格,应该不会那么在乎,应该也能预料到。我一直想找他写的《对门》,但是没有找到。这部小说,被文偷偷走,换来荣誉与声望。我想,一切总会有清清楚楚的一天。
第一堂课,他说:“马怀荣的课和马怀荣的书代表着中国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我不否认,那时我觉得他太狂妄了,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自大?大一的时候,曾有同学对他这句话表示鄙视,在背后骂他。我也有同感,就算我喜欢他,我也不能理解他这种心态。可是,十七周过去了,他的课结束了,这时候我再看这句话,突然明白了他。在我的眼里,尽管他说不在乎,但我觉得他就像一个怀才不遇的人,才华横溢,但锋芒毕露,麻烦缠身,超脱但总要回归现实。就像他复述的别人的话:“货比,还得留着;人比人,还得活着。”他说:“适合干什么要及早发现。”“大学里最重要的一门课是恋爱。”“世事洞明不做学问也可,人情练达不写文章也罢。”“你就是自己的导师。”“有时要花一辈子时间做一件事都做不完。”“当老师是为了当学生。”“文学是很孤独、很寂寞的事业。文学是瓜子,是八小时之外的。”“教育像一艘船,正在下沉。对大学生不负责任,就是对社会不负责任。现在的大学生就像宠物一样,没有思想,没有观点。”“期末不是学习的结束,也可能是开始。”“吃亏是福。”他的话不是真理也不是圣旨,有人喜欢也有人不喜欢,就如同他的人,有人特别喜欢,有人特别讨厌。但那又怎样呢,喜欢就去喜欢好了,谁也碍不着谁,讨厌就去讨厌好了,谁都没有错。
他说,我没有成功,所以我知道什么是成功。我想,每个人对于成功的定义都不一样,只要自己高兴,自己觉得成功,那便是成功。不管他与谁有什么过节与麻烦,我想,就冲他的课座无虚席,很多人大学四年一直去听他的课,就足以说明他的魅力。
在二零一四年的九月到十二月,他给我们放了十二部影片。对此,很多人都有误解,上他的课就是看电影。对此,我绝不认同。如果是看电影,为什么非要跑到课堂上来放?为什么要每周四晚上从六点半放到九点?自己在宿舍就看看了,谁要跑那么远去看电影?有这样认识的人,就没有必要去选他的课了,因为这是对这门课的亵渎。老师说,我这门课的课程标准是让你变得更聪明。虽然大家听了之后都笑了,但是我相信没有人是带有嘲笑的意味。影片是文学的一部分,从不同国家的影片中,我们能看到一个国家背后的东西。我不想说电影能让我们得到什么,我只想说,要是不能理解一个人,不能理解更深的意义,就不要四处去炫耀自己的无知。
九月四日,日本的《望乡》,让我感触良多,对日本这个民族有了新的认知。“背向日本,长眠地下”在我脑海中回荡了许久许久。九月十八日,前苏联的《莫斯科不相信眼泪》让我知道,有一句话叫做“生活从四十岁开始”,生活永远不能放弃希望。九月二十五日,《卡桑德拉大桥》上演了人性与惊心。十月九日,日本的《追捕》让我学会一句话:“执法者不能只站在追捕别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十月十六日的《人证》、十月二十三日的《远山的呼唤》让我对人有了更深的剖析。十月三十,十一月六日、十三日的《荆棘鸟》,让人唏嘘。十一月二十的《伊丽莎白》与十一月二十七的《黄金时代》让我看到了一位伟大的英国女王。十二月四日的《仲夏夜之梦》、十一日的《温莎的风流妇人》、十八日的《驯悍记》让我更进一步接触了莎士比亚。二十五日,课程结束,没有考试。只是老师讲了不到一个小时。
真的没有考试,一般的课最后一节都要考试的。老师说:“我不想在你的人生道路上为难你,我们不需要我糊弄你,你糊弄我,真正的能力是考不出来的。只要是名单上有的,我都给你们过。关键是,你要从我这里学到东西。可能我的课对你现在没有用,只是为了混个学分,但是,说不定哪天哪句话就对你有用了。我一直在想,青大的男生跟女生搭讪要是这样就好了:‘你上过老马的课吗?’要是说作业的话,那就是你们回去把我的《写作是一遭厄运》抄一遍,等你送孩子上小学的时候再交给我。学分我提前给你们,这样你会记得,你还欠老马一份作业。”说罢我们都笑了,要是哪一天真的这样了,那可真就好玩了。很多人都是冲着他不点名不考试去的,就是因为这样的人太多了才导致我多次选不上,而这样的人又经常不去上课,想想我就觉得委屈……
大三上学期,每个周四晚,我都早早地去占座上课,有时为了第二排那个位置饭也顾不上吃。图什么呢?就是那种喜爱和执着吧。我记着他说的每一件事,还期盼着哪一天能像我舍友那样得到他送的东西……上完了他的课,我很难过。很快他就要退休了,也许,很快就会有人不记得他了,也许很快他就会在青大历史上被抹掉,但是没有关系,还有很多人记得他。
这个学期的校选修课就这么结束了,周五考完最后一门院限选课,限选课也结束了。如果全部过了的话,就再也不用烦选修课的事了。我会记得,那个五十八岁的老师,那个健谈、个性、会思考的老师。我看了一下下学期的选修课,依旧是周四,依旧是博学103教室,我会再去的。
“期盼诺奖马怀荣。”感谢孟老师让我知道了马老师,祝愿老师的期盼成真。
周四晚,再见。
2014.12.28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