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外地上学,每次跟爸妈打电话他们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让我觉得他们离了我之后过上了神仙的日子,可我就是不信这大半年的,他们真的会不想我?
反正我是受够了平日在外跟爸妈的“塑料情”,终于过年放假回家,一切都能真相大白了。
回家前的那个下午,我在微信群里一遍又一遍通知爸妈我的飞机将于几点抵达,并表示我已经准备好他们两个一起接上我去吃思念已久的美食。
取到行李走出大厅时,我快速在人群中搜索着他们两个的身影。妈妈站在一个很显眼的位置,尽管半年没见,但她却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很远就能看到她灿烂的笑容,可是好奇怪,爸爸怎么没在她身旁呢?
走近了,我才觉得妈妈的笑容有些僵硬,可是说不出哪里怪。不过很快,久别重逢的激动瞬间就冲淡了这些细小的疑虑。
在去往停车场的路上,我才意识到,原来今天来接我回家的只有妈妈一人。
我一边欣喜地打量着妈妈的脸庞,可以看出些许疲惫,一边又很着急地问,“妈妈,我爸呢?他没来接我吗?”
妈妈回答时表情很奇怪,像是想笑又笑不出来,想轻松却又太紧张地说:“等会儿你就知道啦。”
此时的我,还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番僵硬的笑容背后藏了一个多么可怕的事实。我一门心思的想着平日里顽皮的爸爸会用什么样的花招来给我惊喜,便迫不及待地打电话过去质问爸爸:“老爸,你在哪里呀,怎么不来接我!”
爸爸在电话那边很高兴,但声音又有些沙哑:“闺女儿回来啦,嘻嘻,你妈没跟你说吗?爸爸在医院打针呢。”
打针……?
好吧,就算我平日里再没心眼儿,可这下我也听的出来,根本远不止打针这么简单。
上车后,妈妈跟我说要去医院看看爸爸,这一下子,让所有恐怖的念头在我脑海全部涌起,我着急的大喊,哭着问妈妈,我爸他到底怎么了。
原来,爸爸就在前一天晚上突发心肌梗死,幸亏抢救及时,才捡回了一条命。今天已经做完支架手术,正在CCU病房里接受治疗。
听到已经脱离危险,我松了一大口气。但内心的委屈却还是以愤怒的形式喷涌而出:“你们为什么要隐瞒我!这种事情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妈妈很无奈地笑笑,“你看你爸现在不是挺好的吗?而且这都是小手术,微创,啥事儿没有。况且你今天就回来了,早晚会知道,现在说也不迟嘛。”
我还是缓不过来这口气,觉得这么大的事情不告诉我,自己心里很难过。
妈妈说:“你刚放假,正是开心的时候,你爸也没有生命危险,就不想打扰你啊。”
我的妈妈,她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变得这么小心翼翼了?
以前那个小心翼翼的人,不是我吗?
我害怕妈妈生气,不敢提出来想多看半小时电视的要求;我害怕她批评,不敢在外面玩太晚回家。
对啊,从小到大,一直小心翼翼的那个人,是我啊。
可如今,妈妈怎么会因为担心打扰我,影响第一天假期的心情,就不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呢!
妈妈轻松的话语中总是给我一种隐隐沉重的感觉:“再说啦,跟你讲也没用啊,你在那么远的地方,要等你赶回来,你爸手术也做完了。”
是啊,我在那么远的地方,时间和距离,竟成了我可以只接受最终结果,却不必和你们一同承受当时焦急与痛苦的理由。
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长得足够大可以和你们一起分担痛苦了,可这么多年来,无论我多大,你们依旧把我当做小孩看。
爸妈的偏执,就是他们迟迟不愿松开放在孩子们身上的那双手。不是因为他们不放心让我们去学飞翔,而是他们不忍心,让我们不再是被他们保护的孩子。
姥姥姥爷为了养老,去了广西长寿村生活了许多年。
那些年中,我们做晚辈的每次打电话过去,姥姥姥爷都扯着嗓子一直叮嘱:“你们太忙了,不要老给我们打电话。我们都挺好,别惦记。”
终于有一年,我们去到广西看望他们。
车停在一幢不高的小楼旁,周围鸡鸭成群,炊烟四起。
跟着老两口,进到了他们的住处。
这房子,怎么没你们在电话里说的那么好啊,又脏又挤;这环境,虽是山清水秀,却也太偏,做起什么太不方便了。
还有姥姥姥爷,你们明明说,你们吃得好,穿得好,过得好。
可为什么,为什么才区区几年,你们就已经瘦的像一个影子了。
佝偻的后背衬着稀疏的头发,声音也微弱了许多,可我记得走之前,你们不是这样啊。
那,这几年中的每次通话,你们那饱满的,充沛精气的声音又是怎么来的啊?
这些年,你们过得真的好吗?
妈妈看到这些,难过的掉下了眼泪,抱住姥姥,姥姥也像个孩子一样,踮着脚尖将双手环绕住妈妈的脖子,像是忍着,忍着,却也没忍住,终于哽咽了。
原来欺骗,骗儿女自己过得很好,是身为父母最大的谎言。
他们固执啊,他们愚钝啊,他们编了那么多的假话来骗我,成了世上最大的骗子。
我以前总想着,一定要离开爸妈,去个远一点儿的城市,好好发展,等有一天功成名就了再荣耀回家。
我总想着,如今交通发达了,去哪儿都不再是问题,我尽管找个能让我发展的地方,剩下的一切,父母都会自己拾掇好。
可有时候,或许只是短短两个小时的距离,就可能让我再难看到爸妈一眼。也或许只是短短几小时的距离,就能让我深受他们几年的蒙蔽。
总说离乡的人艰难,当然啊,一颗心,远远的悬在几千公里外的家中啊。
妈妈平时总是很自豪地跟我说,她从来没有因为想念我而哭泣过,以前我还会因为她的绝情感到失落。
可爸妈的话靠不住啊,他们说自己不忙不累,但心底多希望能得到我们的一句问候;他们说自己挺好的,可我们细心观察才会发现,这些伪装竟是如此脆弱;他们总说年轻人要忙自己的事情,别总惦记他们,可你知道的,我们才是他们走到哪里都念念不忘的人啊。
父母是这世上最大的骗子,但又是骗术最拙劣的骗子。不知,他们那些不易察觉的细节,是不是故意为儿女留下的呢?
父母是最会骗人的,一句句谎言是他们一片片难以言表的心意,因为我们,是他们最放不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