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是我!



几年前的圣诞节,易帆宿舍的单身姐妹决定一起到酒吧放纵一把。易帆其实刚刚参加完考研考试,也准备去放松一下。她从来没去过这些场合,心里有点儿胆怯,于是就央求米莉帮她化了一个浓妆。米莉说,浓妆不适合她,搞一个高冷的魅惑妆估计更靠谱。

易帆对此没什么研究,只要求化了妆认不出平日的自己。米莉说,放心吧。我的技术鬼斧神工,你亲妈见了,也不敢往家里带。易帆相信米莉,在一起三年多,她天天看到米莉的百变造型。

圣诞节酒吧的人很多,米莉和其他的舍友都下了舞场,易帆在吧台前看着舞台上五光十色的旋转灯,只觉得满天都是星星,她与周围的人群和热烈地氛围无名地产生一种疏离感。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鸡尾酒,那种高冷范不要妆容自然而然淋漓尽致地流露。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低沉又沙哑的呼唤,“嗨,是我!”他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像是呼唤,像遇见久违的朋友,热切地表达心中的渴望。易帆转身,看到一张明媚的脸,他的鼻子高挺眉毛浓密,眼窝中黝黑的眸子在缤纷的灯光下,特别地清澈。

易帆顿时定住了,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腔呯呯跳得特别有力,她结结巴巴地吐出回应,“嗨,你好!”她有点心虚,赶忙回身,看向自己的酒杯,脸色也禁不住更加凛然。她是想伸手进自己肚子里,按住狂跳的心,以免做出让人料想不到的举动。

即使低头,易帆也知道男生靠自己很近,他身子前倾侧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幸亏今天的粉底够厚,要不然估计能看见她红透的脸庞。易帆装出一种镇定,掀起眼帘,“你盯着我看干嘛?礼貌!懂不懂!”

男生扑哧笑了出声,“你可真逗!”

易帆的眼瞳张开了一下,马上敛住了神色,她还不忘今天装的主题。她冷冷地回应,“你也真逗!”

男生彻底笑开了,趴在桌子上,看着她。过了半响,他说,“我是吴易帆!我们一起上了两年的公共课!”说完,他挑着眉头看易帆的表情。

易帆果然看向他,一副“原来是你!”的表情。不过,所谓的一起上课估计是极少的事。

易帆的公共课是和政治系的青年才俊们一起上的,乌泱泱有差不多两百号人。他们的美女讲师每次上课看看台下差不多就很少点名,似乎她也深刻地理解大家对这门课的不喜爱。有一次正好下雨,来的人只坐满三分之一的教室,于是美女讲师开始点名。易帆那天来了,她这种优秀学生极少缺课。她应了卯之后,就开始看闲书,过了不久,又隐隐听到“易帆”的叫唤,她不假思索地又应了一声。

可是,美女讲师中断了点名,推推眼镜对她说,“你是易帆我记得。你每次都在,我印象深刻。可是吴易帆就不是你吧。我名单上的信息是政治系的。你俩朋友?”

课堂下哄堂大笑,熟悉的人捅捅她的后背,重复着那句调侃,“你俩朋友?”

易帆这才知道,同一个课堂还有一个人拥有和她一样的名字,虽然多一个姓,但是这也是缘分啊。她曾经感慨过一阵,见个面了解下似乎不错。可惜,班上人实在多,来上课的男生实在少,来上课的政治系的女生都是一张拒人千里之外的大长脸,易帆实在没什么机会搞明白哪个是吴易帆。她也想趁考试的机会弄清楚,不过天不遂人愿,为了保证考试的公正性,考试都在本院系内进行。

她们宿舍的“包打听”知道哪个是吴易帆,说他浓眉高鼻,笑起来有股子痞子气,一副贫穷贵公子的气质。易帆听了,嗤笑着说,“贫穷贵公子,那文青男嘛,文青男就是渣男!”她也渐渐打消认识吴易帆的念头。

没想到,那天冷不丁地他就从某个角落里窜出来,热络地和她打招呼。易帆看着眼前的吴易帆,觉得生活真是很奇妙。

吴易帆看着她的惊讶的样子,觉得很好笑,“难道你从没见过我?”易帆摇头,眼下的灯让她更晕了,她眯起了眼睛。

你见过,只不过你很少正眼看人。别看平时你乖乖巧巧的模样,其实心里傲气得很!吴易帆斜着眼睛看她,“今天的打扮很适合你!”

易帆眨眨眼不知道该怎么搭话,于是她抬手喝了一杯酒。嗯,是的,一杯。结果,她就晕倒了。莫名其妙又在情在理。

当然是吴易帆把她送回了宿舍,两人一来二往就在一起了。好像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又好像是某人可以为之。

米莉劝她不要趟这浑水,都快要毕业了,还来个“黄昏恋”,这是自讨苦吃。易帆知道自己很喜欢吴易帆,每次听到他的专属铃声,都一蹦一跳地去接,生怕她要错过了。“黄昏恋”难道不是恋?

爱情来了,的确没什么道理可讲。易帆像每一个恋爱中的女子,开始学会打扮学会撒娇学会无事献殷勤。她有想过明天,她乐观地相信,俩人同心,一起面对总能找到问题解决的办法。

易帆约吴易帆到市郊明山上去祈愿。那里有一个小庙,香火不算鼎盛,但是附近有一株据说长了上百年的相思树,很多的情侣上山,就是为了在相思树上挂定情锁和祈愿红包。

那天,天气乍暖还寒,上山的人不多。易帆牵着他的手,慢慢爬上山上,路边的桃花在枝头上露出欲说还羞的娇俏。周围很安静,两人扎实的脚步声从足底向外慢慢扩散,一同消失在空气中。

易帆看着茫茫山野,葱茏氤氲,岁月静好的渴望更加的强烈。她笑着说,“能这样一辈子的确是件美事。今天,我们就锁在一起了吧?”

吴易帆笑着说,“哎呀,这么快就被锁到了一起。”易帆看向他,眼里有些失落的情绪。吴易帆的话锋一转,“不过,想想也是很甜蜜。”易帆低头想了一下,终是笑了。

从明山上回来之后,吴易帆开始忙着应聘。于是易帆每天兴奋地出门,陪他各种应聘。吴易帆不打算呆学校学习,也打算考公务员。政治系在外找工作可不是那么容易,他知道好像也不知道,漫天撒网,无目的择业。那句“贫穷贵公子”说得极在理,既囿于条件所限,又诸多挑剔。

易帆想帮他争取留在本市,通过叔叔的关系给吴易帆推荐了家单位。吴易帆看了她良久,才说,“我不想去。”易帆以为他好面子,于是委婉地说道,“你去试试呗。好歹见识下面试的场面。”

吴易帆摇头。易帆便追问为什么。吴易帆被问得没有办法了才说,“我不想欠你。还有,以后我的事你别操心。我们现在一起吃吃喝喝就蛮好了,后来我考虑了很久,觉得我俩的未来现在捆绑在一起是不是太早了?”

他的话没说完,易帆的泪顿时流了下来。她自己一直清楚,两人的感情来得太快又来得太晚,可能终究在行进的某一段,会自然地戛然而止。可是,现在对戏的人已经开始串戏,她想不出戏都没法子了。

那件事情发生后,易帆请了三天假。其实那时也已经没什么课了,她也没回家,随便找了个便捷酒店呆了下来。易帆想想经历过得这半年,时光飞快,他们一起走过校园的感恩桥,一起欣赏过市郊明山山腰的桃花,一起手拉着手挤进人才市场,好像没有什么缺憾。

两人不见面几天,吴易帆也没有个信息。每每想到此,易帆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终究是心痛。不管前路何方,她付出了真心实意的情感,认真地爱。可惜,她没有认真地被爱。

吴易帆一开始就抱着好奇的心态进入这段感情,他或许只是想在大学最后的时光留下点什么,不至于以后遗憾。两人共用一个名字,相处过一段时间,想来就是完满。有些人不期待天长地久,无非就是爱得不够深,所以浅茶辄止已是交代。

可是,对于易帆来说,两人携手共赴明天才是完美的。就像一段旅程,出发的时候,我们往往不在乎目的地,可是等到真正奔波路途的时候,总也想要一个最终的归宿。

想来,俩人终究不是最合适。心境不同,想法差别,能共度一段时光已是缘分的眷顾。易帆在酒店的三天,想明白了很多事。有时候,过于执着于一个结果,到底是叫人为难。戛然而止的爱情,日后想来才会让人眷念。于是,两人很平淡地分了手。

时隔多年,易帆亦在爱情中沉沉浮浮,“携手共赴明天”的愿望感觉越来越渺茫。年终,他们公司完成了一个项目,公司的老大请他们去潇洒。项目经理选了一个超豪华的KTV包间,迂回环绕的走廊外头就是蹦得嗨翻天的迪厅,想怎么释放都有合适的去处。

易帆突然怀念起多年前的灯红酒绿,就坐在迪厅里,看大家卖力地欢跳。满眼迷离,看得她实在有点儿晕,旁边有一个男人搂着一个女孩一直絮絮叨叨,看得出来好像喝了不少的酒。

不知道是灯光的原因还是酒水的刺激,易帆有些大胆也有了些好奇,看着那男人宽厚的肩膀,涌起了一股冲动,于是她就直接上前,轻拍了他的肩膀,“嗨!你好!”

那男人茫然地回头,她看到了一张国字脸,写着不屑和不耐。易帆毫不介怀地朝他笑笑,又朝那女孩笑笑,“别聊了,你是我的款,要不我们聊聊。”说完她对那女子挤了一下眼睛。

那女子赶忙拉着男人走开,经过她的身边时,骂了一句神经病!易帆不以为意,哈哈地笑开了。只有那年,她才觉得“嗨,你好!”满怀着心底的呼唤,熟悉而温馨。其实,不过是最日常的搭讪方式,因为他而被赋予了深情。

时光不弃,她最美和最深沉的爱留在那年的冬末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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