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显愣了一下,“生活是什么?”她说得很慢,语气中充满了疑惑。这个问题她竟从来没有想过,她每天都在生活,却从没想过生活是什么?
我说:“对于生活,不管有没有你,它都会自动完成,为你完成。你可以把它当作一份礼物,你唯一能做的只有接收礼物。对我而言,这是掌握命运的唯一方法!”
米茜笑了,“说真的,我并不认同你的话。有志者,事竟成,这是我的座右铭。但不管怎么说,你又给我上了一课。这么多年来,你一点都没变。我虽然不赞同你,但我却发自内心的佩服你。”她故意叹了口气说:“唉,我们国家又少了一个影后啊!”
我不觉莞尔,便想逗逗她。我故作深思状,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认真的说:“大明星,知道我为什么拒绝你吗?我上辈子就是超一线演员,国内国外的大奖都被我拿遍了,我的演技被圈子里称为‘教科书般的经典’!唉,沧海桑田,这辈子就饶过我吧,我想休息休息!”
米茜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我说:“我......我要笑晕了,你也太臭美了吧?不过,就凭你刚才这一幕,我还真有点怀疑你上辈子是演员,太能演了!我都要给你写个服字!”她拿起酒瓶,又为我倒上一杯,“为了如此精湛的表演,我们再干一个!”
“还喝?”
“必须喝呀!”
“好吧,干杯!”
我们吃了几口菜,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拍了下额头,侧身拎过来一个袋子。
“这是什么?”我好奇的问。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我笑着摇头,将袋子打开,一眼就看到了一双红色的儿童凉鞋,很漂亮、很精致。若是穿上这双凉鞋,莫说是小朋友,怕是连大人都会忍不住想回头看上几眼。
米茜边吃边说:“我呀,提前就给茜茜准备了礼物,只是不知道你们离婚孩子判给了谁,一直没敢拿出来。”
“鞋子真漂亮,尺码也合适,我代她谢谢你。”
“嗨,谁让我是她干妈呢?要知道她的名字可随我!”
“是啊,还记得给孩子取名字时,他说什么也不同意。还是你厉害,直接找上门将他骂了一通,他竟然不敢还嘴。你知道吗?你那时的样子,真像个女侠!茜茜有你当干妈是她的福气。她在学校里,从来都说自己的妈妈是大明星。”
米茜将手里的生蚝放下,安慰我说:“小孩子心智不成熟,有些虚荣心,等长大些就好了,你别放在心上。”
我笑着摇摇头,“她没有错误!”
米茜诧异的看着我,试图在我的脸上找到什么东西。半晌,她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最佩服的人不是富商权贵,也不是大导演、投资人,更不是比我红的演员。而是你!”
“我?我有什么好佩服的?没有你照顾,我都快饿死了!”
米茜摇摇头,认真的说:“我们在酒吧唱歌时,你是那里的台柱,总有各种诱惑和威胁找上你,但你从来没有屈服,也没有出卖过自己。龙哥邀请了你三次,都被你拒绝,结果你惹上大麻烦了。
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你的笑,你的门牙被打掉了,眼睛被打青了,脸都被打肿了,你竟然在笑!当时把所有人都看呆了,也包括我。没有人能理解你的笑,不是疯狂,不是痴傻,而是无所谓!我实在想不通你是怎么做到的?一直到你离开酒吧,龙哥也没有再找你麻烦。
你结婚时,我不过是个十八线的小演员,只能跑跑剧组,当个小龙套。但直到今天,我参加了那么多豪华奢侈的婚礼,但没有一场能比得上你带给我的震撼。证婚人说了大段证词后,他问你是否愿意做于小民的妻子?我还清楚记得你的回答,你说:‘小民,此时此刻我很愿意成为你的妻子,和你白头到老,但我有可能会改变主意,希望你知道这点!’
你又让我们呆住了,全场的欢笑和掌声戛然而止。我时常在想,你婚后十二年的家暴,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我淡淡一笑,“我爱他所以不会骗他,如果这不是他想要的,我只能表示遗憾。我爱现实的发生,不管它如何呈现。我一直坚信,一个人如果不能和现实结婚,对他而言,不存在真正的婚姻。至于家暴......我一直很庆幸他从未打过我的脸!”
米茜不知在想什么,没有说话。她晃了晃所剩无几的酒瓶,又打开了第二瓶红酒,自己倒了杯喝下。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晕晕乎乎的,不知还能撑多久?她的沉默正合我意,我刚想趴在桌上休息一会儿。忽听她继续说:“我真不知该说你愚蠢,还是心胸宽广。我不知道于小民是怎么追上你的?但在我看来这太不可思议了。
若我的丈夫不工作,只知道熏酒、失踪、家暴,莫说十二年,一个星期我就要把他宰了!你可好,竟然连离婚都是他提出的,还被分走了家产。哈哈,我......我真想打你一巴掌,又想......又想把你紧紧抱在怀里。”
她笑出了眼泪,端起酒杯朝向我。我连忙与她碰了一下,一起干了。
她一边为我倒酒,一边指着自己,“我是谁?我是大明星米茜!有多少人想方设法的认识我、巴结我。可你呢?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我,你所经历的那些事情,我不问你就不说。我有时真的怀疑,我们究竟是不是朋友?我是不是一厢情愿?我有时恨得牙痒痒,真想就此和你断绝朋友关系。可我又忍不住被你吸引,为你着迷,一段时间不联系,就会想你。想找你聊天,找你喝酒,问问你的近况,你身上就是有这种魔力。
我从来不赞同你的想法、行为,觉得你不可理喻,甚至疯了。然而你每次说话,我都想听。它让我思索,让我质疑,让我更想了解你,我有时真觉得自己是犯贱!”
我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我只能陪着她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喝酒时,我从来不劝别人少喝,也不劝别人多喝。她想喝多少,就喝多少,这是她的自由,我会安静的陪着。我听着她絮叨我的不是,我的冷酷无情。她有许多证据,对此我无话可说。当人们做梦时,总会认为自己是对的,这比真相更重要。
也许是三杯、也许是四杯,她渐渐转移了话题,开始说自己的工作。从国家政策说到市场环境,从投资方的贪得无厌,说到圈子里混乱的男女关系,我晕乎乎的听着。
“圈子里的勾心斗角,观众们铺天盖地的黑料,我就不多说了。可你知道吗?我的那些粉丝,竟也来评论我这不对,那不对,这不应该,那不应该。他们打着为我好的借口,集体抵制我和谁拍戏,在网络上控评。甚至我参加什么活动,接什么代言,他们都要管,我都快气死了。
他们根本就不了解我的难处,他们永远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或许他们认为如果他们成了明星,就不会犯错。小微,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可笑?”说着,她碰了下我的胳膊,打断了我的飘飘欲仙。
我晃了晃头,目光渐渐焦距在一起,她气鼓鼓的模样真是可爱。我醉醺醺的说:“他们评论你,这让你很生气?”
“当然,他们可是我的粉丝。”
我笑着说:“亲爱的,这里是地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管你是否承认,在这里,你评论我,我评论你,是每个人的本分。我从未见过不带评论的想法和话语。”我用筷子敲了敲餐桌,“即便你说眼前这张桌子,你也在评论。是你下的界定,把它定义为桌子。所以,你说粉丝不该评论你,不该对你指手画脚,这样的想法可能吗?事实是他们正在评论你。”
米茜愣了一下,不禁哑然失笑,“呵呵,你说的不错。”
我挥了挥手,“让他们去评论吧,让他们去做自己,那么你也就做了自己。地球是个很美丽,很适合居住的地方。只要你的头脑自由,不固定在看似正确实则荒谬的信念上。”
米茜笑着说:“我服了,你总能说出些歪理!”她摇晃几下脖子,甩了甩手臂,有些郁闷的说:“最近没什么大制作的戏,都是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完全记不起来要锻炼,胳膊和腿都要生锈了,真是浪费了好多时间啊!”
“觉得浪费是个想法,或者说是一个信念,不是真的,你什么都不会错过。”
米茜笑着说:“我倒是没纠结这些,只是想着改进一下,越来越好嘛!”
我觉得天旋地转,迷迷糊糊的说:“觉得更好是个信念,不是真的,你一直都是最好,不能更好,没有改进的必要,也不可能改进。”
接下来我好像睡着了,朦胧中似乎听到她问我,“小微,你实话告诉我,你喜欢钱吗?”
我下意识的说:“当然,钱不就是道吗?我不觉得自己拥有任何东西,那么世上的一切,又有什么是不能喜欢的呢?”后面我好像又说了什么,她也好像又问了什么,然而我都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