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一晚间,家中停电。便散步到超市买花生米,看一堆散放着的花生良莠不一,便逐一挑捡起个大饱满的。正悠闲地捡着,来一位老者用手捧着花生装入袋子,嘴里嘟囔着,“这得挑捡到啥时候。”我头也不抬,搭腔说,“您着急回家吗?”他应声道,“那倒没有,可是谁耐烦这样挑挑捡捡的,有时间不如看电视。”我说,“少看一会儿电视能怎样,多吃一个坏花生可不好。”听我说着,那老头又将花生倒出来,学我样子挑了起来,可终是耐不住性子,又抓了一把装入袋子。
看着老头匆匆离去的背影,我想象他在家里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不停更换着频道,可能嘴里还抱怨广告多,或为没有他喜欢的节目而着急上火,或百无聊懒坐着发呆,埋怨儿孙没有人打来电话陪他聊天。在超市的杂货摊上面对一大堆花生,挑挑拣拣,别人看着有人觉得奇怪,也有人觉得可怜地鄙视我。但我觉得很安适闲静,享受这心平气和的时刻。
元代画家高房山有诗《怡然观海》:
“日日依山看荃湾,帽山青青无改颜;
我问海山何时老,清风问我几时闲;
不是闲人闲不得,能闲必非等闲人。“
我羡慕、向往做这样的闲人,但却自知远非等闲人,但或许有片刻能领会、享受诗中的意境,也是生活对自己的一种回馈,当珍惜之。电视里报道着某地发生“路怒症”,批评肇事司机着急赶路,可真正到了公司或家里,也并非什么紧急的要事,而是玩手机、无聊地看电视。那司机对着镜头说,就是觉得时间不够,谁挡道添堵,就着急上火。这是闲人,却闲不得啊。
我以为,闲适安静是一种状态,是一种生活态度。更多的时候,我们理解为是一种理想的境界,它不应该是现实的。在追求这一理想时,是那么的焦虑和急燥。但当它忽然来临,如叶公好龙般我们会不知所措,或者觉得无聊备至。似乎它只适合用来崇景和向往,而那一天来临时,你又会感到自己失去了存在感,被边缘化了。因为,当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大片的空白,自由的时间,我们会顿然失去了方向感。
作家汪曾祺曾用干笔焦墨在浙江皮纸上画冬日菊花,题诗代简,寄给一个老朋友,诗是:
新沏清茶饭后烟,自搔短发负晴暄。
枝头残菊开还好,留得秋光过小年。
我仿佛看到老爷子自得其乐地抽烟喝茶,在冬日的暖阳下里抚着稀疏的头发,悠闲自在的看着院子里菊花,是那么的从容、自信。这样的闲人,确实必非等闲人啊。
我更欣赏唐代诗人刘禹锡的心态,诗人在知天命之年的除夕夜写的一首诗《五古岁夜咏怀》:
“弥年不得意,新岁又如何。念昔同游者,而今有几多。
以闲为自在,将寿补蹉跎。春色无情故,幽居亦见过。”
“以闲为自在,将寿补蹉跎”,何其闲适、旷达的情怀。我以为,自古以来“自在”是人生幸福的至高境界。子曰:“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从心所欲”是一种自在,圣人可以做到“不逾矩”。诗人则一安闲为自在,不再为“偷得浮生半日闲”而庆幸,不再为“闲得无聊”而烦恼,相对于那些早逝的友人,权且将寿命的延长当做蹉跎岁月的补偿。我以为,适当的年龄做适当的事,这当有一种良好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