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斗,听名字威风凛凛英明神武,实际上就是馄饨面,米黄色韧劲足的细长碱水面似神龙摆尾;皮薄馅多鲜肉馄饨玲珑有致如大花虎脸。
其实龙虎斗并不算典型湘菜,许多城市的面馆都有这一角儿。但里面所用的面和馄饨却是有天壤之别的。
小时候在老家,最期待的就是每天清晨娭毑准备的丰盛早餐,其中“龙虎斗”最为有意思,不但因为它内容丰富包罗万象,还因为它有个顶天立地的名字。
后来去到广东生活,惊讶地发现广式云吞面和湘式的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而在粤菜中名为“龙虎斗”的一道名菜,竟是由猫蛇同煮而成……真乃煞风景也!故久之不再提起“龙虎斗”。
这次回家乡,娭毑又起了大早下龙虎斗给我吃。
因为要给一大家子下馄饨下面,水要多,开得慢,所以做龙虎斗的第一步是支起大锅煮水。
酱碗要准备好。娭毑说家常饭不做隆重地搞,碗底也就些许葱花、盐、鸡精和酱油。从前娭毑会刮上半勺猪油,但由于近来家里人都逐渐步入“健康生活”模式,故舍弃这一调味。实际上,猪板油在热汤里融化再拌上碱水面真的是一绝。哎!怀念至今!思念至极!
面条里卧个煎蛋大概是早餐最幸福的模样吧。说是说煎蛋,实际上娭毑的油给得相当大方,可以名曰“炸蛋”了,这样煎的蛋吸油很足,香气四溢。煎蛋的老嫩就要看个人了,各有所好嘛,一般是七八成熟即可,然后埋在碗底,上面盖上面条,吃面的时候再由底下翻出来,煎鸡蛋会保持热乎不会腥。
家里年长者则喜欢把蛋心炸得实实的韧韧的,最美妙的就是老煎蛋的那一圈焦脆的边儿,一口嚼,满口香。
煎蛋同时,水也开了,舀几勺水入碗中作汤底。娭毑说如果做正式地搞,最好是用炖好烧开的骨头汤,平时几勺开水也可以充数了。
水开了要先下馄饨,再下面。按娭毑的话说,如果先下面,面卧在热汤里久了,就会“稀烂”的了。
馄饨下锅后,煮开一道,加入冷水再煮开,待馄饨浮起,便可捞出。再次加水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馄饨里饱满的肉馅全熟透。长沙大馄饨很单纯,里面就是猪肉加鸡蛋,不花里胡哨,纯粹的肉香让人一本满足。我问娭毑,为什么不能用开水一直煮透,中途不加冷水,娭毑的回答也是单纯至简:“因为那会煮得稀烂的。”
接下来就到了”下面”这一步。这是最简单但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了。长沙的面是碱水面,妙就妙在那夹点生的口感。长沙人好呷粉是众所皆知,但在面这块,我们也是有道道的,就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最娇艳,欲说还休的感情最韵味一样,熟而不烂的碱水面则是最勾人的。
煮面的时间一定要把握好,长沙好吃鬼的风向标“故事长沙”说煮碱水面要“带迅”,就是迅速起锅的意思。还有一种说法,面要“带醒”,意为少放汤,面煮干。对此云云,娭毑不屑一顾:“啯有什么规定咯?呷得烂就煮久,要筋道就煮快点噻!”但在我的坚持下,娭毑还是按照传统碱面的下法,待面一漂起,便迅速捞出锅。
把面捞进碗中码好,龙和虎各据一地,龙虎斗已经基本完成了。
正待我整装待发,准备开始战斗之时,娭毑说,等一下,还有码子。
我才知道,原来上面那碗面仅仅是基本款龙虎斗,娭毑端出豆豉辣椒蒸肉,在龙虎斗上铺满一层。这就是传说中的煨码了。
就这样,一款豪华版龙虎斗就完成了。“快来呷!不然就 biă xià滴啦!(意同:稀烂)”娭毑端着面对全家人喊道。
家人陆陆续续从各个房间睡眼惺忪地走出来,但当看到这碗龙虎斗,便个个生龙活虎了。
小时候常吃龙虎斗,只觉可口不加思索;再大些由于猫蛇之说对其避而远之;如今阔别家乡,再归桑梓,又端起那碗热气腾腾的“龙虎斗”,那些猫蛇之说留下的阴霾终烟消云散,那些童年的回忆又萦绕心头:那一柱面,那一颗馄饨,那一口面汤,只觉唇齿留香,回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