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四辅臣养心受命 康熙帝幼年登基
(10)
北方的秋天,长空万里,云展云舒。碧空下的大地上,色彩斑斓,红枫与黄杏争相斗艳,似乎将要揽下这年的秋魁了。秋天,总能触动文人士子们情绪的琴弦。春与秋,几千年来承载了多少年代更替和变迁,也承载了多少人情感的寄托。伤春悲秋,是文人们笔下的最爱。
郊外的山野,古木森森,阳光的斑斓穿过树林的遮掩,落在林中的万物上,鸟儿在林中飞翔鸣叫,风儿把高草摇曳翩翩,山中生灵欲欢腾起舞。
风起叶落,婆娑沙沙。山中古寺暮鼓召回了寄居庙檐的鸟儿,明月带着孤云流在夜空,是一副流动的画卷。
一个从江南而来的年轻人,北上的路上被歹人打劫,身无分文的他只好借宿在这座寺庙里。月光透过寮房的窗洒进房间,相伴枯灯影;当一切都寂静下来,只剩下这风打落叶的声音,淅淅沥沥,就像故乡的雨,戚戚然随着长夜叨扰心神,久久不得入眠。满怀的思绪在这落叶的伴鸣下袅袅升起,是遗民之子的惆怅,还是对故友的忧念,这种思绪他说不清也理不明。油灯灭,长夜尽,为何彻夜不成眠?
年轻人辗转反侧索然无味,从榻上一坐而起,披着月光展开纸铺在桌上,提起笔写下了心情;搁笔成文,他踱步到窗边,眺望远方。远山在月光的怀抱里沉睡,树林在和风吟唱。桌上的墨迹,在慢慢地一点点地风干了。
许久,年轻人重新磨了一砚墨,提着笔墨下了楼来,择了一面院墙,在墙上挥毫泼墨在写下了刚才的诗句:
“落叶满天声似雨,关卿何事不成眠”
字体隽秀清瘦,铁画银钩。
年轻人把无法释然的情绪全部书写在了这行诗句之中,这才回到寮房睡下。没想到,就凭这新添的诗句,一时间这寺院变得热闹起来,京城的文人之子们相继来寺院参观这面题壁。渐渐在京城的街头巷尾传诵开来,也吸引了不少公卿士人也在朝外谈及此事。
一日,刑部侍郎龚鼎孽来到寺院,在窗前瞥见屋外的墙壁上题有诗句,出得门去一看究竟,为此两句诗句所吸引,唤来寺中寺僧。
“师傅,可知这为何人所题?”龚鼎孽指着墙壁上的诗句问道。
“回施主,此为寓居于此的一位施主所书。”寺僧施礼道。
“请问,此人现在寺中否?”龚鼎孽道。
“平日里施主都会出去寺外,不知今日出去否。”寺僧回答。
“这位施主叫甚么姓名?”龚鼎孽问道。
“听住持说,这位施主姓顾,号梁汾,乃江南人士,其他的小僧别不知晓了。”寺僧说道。
“有劳师傅与我看看,这位顾施主此刻是否在寺内。”龚鼎孽道。
“好!施主请在房中稍候片刻。小僧这就去。”寺僧说完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寺僧回来龚鼎孽身边回说,顾梁汾施主今日正在寺内没有出去。
“有劳师傅代为引荐与顾施主相见一谈。”龚鼎孽拱手说道。
“我以与顾施主说过,小僧这就引施主前去。施主,请随小僧来。”寺僧双手合十施了一礼,便在前带路而去。
“施主,龚施主已到。”寺僧在门外说道。
顾梁汾走出门来,双手合十向寺僧施了一礼,说道:“有劳师傅了!”
寺僧向顾梁汾回了一礼,转而也向龚鼎孽施了一礼便径直离去。顾龚两人相互礼毕后,顾梁汾把龚鼎孽请入室内。
“顾兄弟,老夫龚鼎孽,冒昧打扰了。”龚鼎孽笑颜相对,让人感觉很是亲近。
“顾大人,顾贞观有理了。”顾贞观说道。
“哦?你知道老夫是何人?”龚鼎孽有些惊讶自己的身份。
“龚大人惜才爱士的声名远播,梁汾自是知道。龚大人又是江左三大家之一,诗词皆负盛名,梁汾岂可不知焉。”顾贞观道。
“呵呵,此乃虚名也,不足挂齿…”龚鼎孽客气了后,转而说道,“从这题壁诗来看,小兄弟可有愤懑之心?”
“大人见笑了,此乃梁汾一时情绪所作,没有这许多愤懑之心。”顾贞观道。
“呵呵呵…好好好。小兄弟此来北京可有何打算?”龚鼎孽问道。
“龚大人,梁汾来京之前拜见过梅村(吴伟业号)先生,吴师托梁汾问候一下大人。”
“哦,你与梅村相熟识?”龚鼎孽惊疑问道。
“梅村先生乃梁汾知己吴兆骞的老师,季子(吴兆骞号)前年因受顺治十四年的江南科场案牵连,被遣戍宁古塔;梁汾实为无辜受陷,梁汾希冀有朝一日能救得季子归来。”顾贞观说道。
“汝二人之友情日月可鉴,只是此案为顺治帝钦定的案子,恐怕想为季子昭雪,实在难为!”吴兆骞的案子,虽然刑部最后查实吴兆骞并无舞弊之实,但顺治帝钦定的案子,没有人敢去翻案昭雪,龚鼎孽甚觉为难。
“大人,梁汾曾发誓一定要救季子归来,无论多少困难,梁汾也要为此努力!”顾贞观回道。
听完这一席话,龚鼎孽默默的没有说话,内心里却被二人的友情感动,同时也为他们二人的友情叹息。此时,龚鼎孽心里对此年轻人的好感更甚,有了提携之意。
“好!老夫敬重你们这份朋友之情!既然这是你入京的目的,老夫刚才也说过,这个案子是钦定的案,你若要救人,可能需要些年岁!不知你有何打算,以何为生?”龚鼎孽打破沉默,问道。
“梁汾打算在京城参加科考,只是初到京城,路途遭了劫匪,才寓居于此寺,暂时还未有生计来源!这些日,梁汾在京城里找些教书字画的零散活计先来做。”顾贞观回答。
“哦,那先在安定下来,常居住在寺庙,也非长远之计。老夫倒有一想法,既然你还未有生活计,不如老夫为你在衙门里谋个差事做,一来可以解决吃住的问题,二来你亦可温书备考功名,你意下如何?”龚鼎孽提出帮顾贞观入仕的想法。
“顾梁汾在此先拜谢龚大人的知遇之恩。”说完,顾贞观向龚鼎孽行了一个大礼。
话说两头,内务府的事情,渐渐的步入正轨,人员也相继到位。明珠如往常一样,各司衙门、里奔走。这紫禁城的各宫殿墙体瓦檐每年都有修缮,每次修缮都要花一大笔银子。这日,内工部又来要款子了。
“明珠大人”来人门外有礼道。
“完璧,来,快进来!”明珠循声望去,见是曹玺(原名曹尔玉,字完璧),马上招呼他进屋来。
明珠不慌不忙招呼曹玺进屋就座,但曹玺却有些拘束,“大人,卑职此次前来,是为保和殿修缮之事。前些日子殿外顶上琉璃瓦掉落差点砸伤了人,殿门左侧的外墙已有些脱落,如今已是秋天,倘若不加以修缮,等到了冬天,下雪后这修缮可就费劲了。”曹玺禀奏道。
“完璧啊,别急,这事我已经知道了。你把修缮所需的人工、材料、工期以及费用等列一个单子给我,我看过之后与广储司商议。”明珠示意曹玺坐下,显得对此事并不大在意。
“大人,此事我去问过广储司,说是储银紧张,建议明年再做打算。可是,卑职担心要是今冬的大雪砸掉瓦檐或是砸伤了人,卑职承担不起啊!”曹玺回道。
“哦…”听明珠想了一想,记起了点什么事,说:“太后欲让皇上移居保和殿,这事倒真马虎不得,你同我去一趟保和殿看看。”
明珠放下手头的事,和曹玺出了内务府,走进右翼门,转左穿过中右门,便到了太和殿后。曹玺一路上向明珠描述着保和殿建筑破损和修缮的事宜,明珠也一一回应和询问。
两人来到保和殿外,只见这殿外的宫墙,红色的墙面有些裂痕,甚至有些开始剥落;虽然跌落的瓦碎已经被清理,但留意去观察,仍然能见到殿顶的黄色琉璃瓦有了缺损,下檐的重昂五踩斗栱也有些漆色不全,另有一些缺损部位旁的琉璃瓦或有松动,不知何时再会掉落。
“完璧,内工部派些人来把殿内殿外都检查一下,需要多少材料核算下来,等府银到了即可着办!”明珠认为倘若皇上果真移居保和殿,遂打定主意这修缮工作是必须得即办的事。
“卑职即刻办理。”曹玺回答,即欲离开。
“等等…我和你一同回内务府。你可听说最近京城中盛传一句萧寺题壁诗?”明珠叫住曹玺问道。
“卑职有所耳闻,题于壁上之诗句‘落叶满天声似雨,关卿何事不成眠’,据说是一位江南的落魄书生所题。”曹玺回答道。
“可知此人为何人吗?”明珠问道。
“题诗者落款为顾梁汾,其他情况暂时还不知晓。此人留下诗句后便不知去向,想来应还在京城。”曹玺也仅仅是有所耳闻,了解的信息亦不多。
“自古江南多才子,完璧,你可知为何?”明珠问道。
“或许是江南山温水软的环境让人内心变得特别灵性,稍微的触景思考,就能萌生出诗情画意来;久而久之,吟诗作画的氛围就营造出来了吧!”曹玺说道。
“此一说法,不够全面。江南地区,气候条件良好,水土丰美、气候宜人,历来都是经济富庶之地,人口也较为兴旺;这富裕之地有富裕之人,读书人自然也就多了。”明珠说道,“再有,纵观历史,在历朝的战乱中,中原的豪门望族纷纷迁居江南,在此繁衍生息、教书育人,为江南地区打下了深厚的文化基础;富裕的环境,深厚的文化基础和教育的发展,这是滋养才子们的天然土壤。”
“大人所言极是。”曹玺道。
两人说着话,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内务府。
“修缮保和殿的核算单子列出来了,拿过来给我,我与你去广储司讨要银子去。”明珠开着玩笑道。
“谢大人!”曹玺拱手回了一个笑脸。
这曹玺与明珠早些年同为宫廷侍卫,明珠重建内务府时,把老同事曹玺调入内务府内工部,帮助处理内工部的事务。
这皇宫近侍的差事,只有上三旗子弟才有资格担任,在王公贵族们看来,于家族门楣是光耀的事。但对于实际选任了侍卫的旗人子弟来说并非如此,他们只是皇帝的贱奴,随时有可能因一点小事掉了脑袋,所以对他们来说,这并非一件如听起来那般光鲜的好差事。如今明珠把曹玺调入内务府当差,一来有自己人帮手处理内务府的事,二来也算帮了兄弟跳出了侍卫的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