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第花开

       几年前，厂子里从外地移植了一些杏树，栽种在池塘南面的空地上。这些杏树都有年头了，树龄约有十几年，大多都两三把粗了。每年三月中下旬，二十多树杏花就如期开放，六月份便都挂满了黄澄澄的果子。

       十几天前，我家里有点事回去了一趟。临走的时候，杏花还未盛开，只绽放了零星的几朵。数天前回到厂里，老远便看到杏树林里满树满枝都怒放着粉白色花朵，正如一大片云霞在澄澈的池塘边驻足盘桓。当时便心想，这两天一定要抽空过去看看，顺便拍几张照片作为纪念。但一直忙着手头的工作，便把这件事给淡忘了。今早一起床，突然间又记起了，便兴冲冲地拿了手机下楼，向杏树林走去。

       然而到了树林里仔细一看，却不禁大失所望。原来仅仅几天的工夫，原本繁盛的花朵大多都已凋谢了；枝头上残存的一些，也都有了枯萎衰败的迹象，全是萎靡不振的样子，生机全无，与前几日的鲜艳明媚相去甚远。树木下的草地上落英缤纷。在晨风的吹拂下，花瓣纷纷飘落，颇有红颜老去、美人迟暮的感觉。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面对此情此景，我心中顿时生出一丝惆怅与遗憾。原来杏的全盛花期，竟只有短短数天，一旦错过了，便失去了最佳的观赏时机。我不禁心里生出几分懊悔，为什么不早过来几天呢？但转念又想，花开花谢，自有时节，原本就不会循着人的意思来，全是依凭着大自然的生息化育。时候到了，花自然要开；时候过了，则自然要谢。花期如是，其他事物也是这样。在大自然的意志下，万物的盛衰荣枯自有时辰，不会为任何力量所改变。而每年的花期，也就那么一点时间，花儿一旦凋谢，重开只能再待来年。世间的许多事也都是这样，很多时候总以为来日方长，却不知一旦错过，便再难企及。赏花尚是小事，今年错过了，还有来年；而有些事一旦错过了，便永远不会有重来的机会。

       上班时间到了。我走出厂子到野外的工地去，途中要穿过大片的杨树林。虽然天气已经暖和了，但杨树还迟迟没有大的动静。走近了仔细看，才发现仅仅抽了一点小嫩芽。放眼望去，还是一大片萧条肃杀的黑灰色，仿佛它们还没有从冬天的残梦中醒来。

       但我走着走着，却突然发现了不远处的的一抹艳红。赶忙走到近处，原来在高大茂密的杨树林之间，有数十棵相对低矮但茁壮的桃树，它们粉红色的花朵已然盛开。在早晨金色阳光的映照下，这些花朵显得分外娇羞动人，正如一张张明艳的笑靥。我心里不由一阵惊喜，赶忙走近了仔细鉴赏，更没忘了拿出手机拍照。这些桃树的树龄看起来并不长。它们只有两行，株距很密，大约有六七十棵的样子。桃林两侧全是光秃秃灰蒙蒙的杨树。而这一片洋溢着春天气息的桃林，正如一团红色的火焰，把周围的灰色死寂瞬间照亮。

       我沉醉于这花的丛林，在这里良久驻足。此刻的大自然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杏花谢了，桃花接着盛开；桃花败了，还有梨花和苹果花。而这些还仅是北方最常见的一些果树花朵而已。他如一位慢性子的老者，在慢条斯理、按部就班地徐徐展开着手中的一幅绚丽画卷：冰雪消融，树木抽芽，候鸟飞回来，花朵次第盛开……。虽然他一刻不停地向前走，从来都不曾为谁停留；但如果你错过了杏花，他还有桃花；错过了桃花，他还有梨花。错过一些美好的事物，固然是遗憾的。但生活总是这样，遗憾无处不在；或者说十全十美的生活并不存在，所以不能为了一次遗憾而永远耿耿于怀，因为这样可能会带来更多的遗憾。此刻我仿佛听到泰戈尔在吟唱着诗句，“当你为错过杏花而哭泣的时候，你也将错过桃花了。”

       在这里凝神屏息，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听到了田野里农作物生长的声音。人也是大自然的一株作物吧。春天来了，我常看到附近的人们，从蛰居了一个冬天的屋里走出来，踱到阳光下、春风里，舒展着笑容和腰身。好像在这几个简单的动作里，一个冬天带给人的萎靡困顿，瞬间就一扫而光了。麦田、花朵、人们，在这蓝色的天空下，黄色的大地上，各种绿色的生命气息萌动勃发，沛然流淌。

       一只鸟儿在高处的杨树枝头迎着晨光歌唱，它欢快的嗓音把我从沉思中惊醒。我又看了看这些带来了惊喜的花朵们，便继续朝着前方的工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