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夜半,刷到一条妹子和祖母温暖拥抱的视频,不由泪湿眼眶。想起我的祖母,在我刚刚踏入社会的时候离世,至今已多年。在我自以为是地长大后,我从未给过她一次拥抱,现在想要再抱抱她,却是绝无可能了。
而每当我闭上眼,将时光往回倒流一圈,整个成长年岁里,我能看到祖母付出的无尽爱意,可反观自身,留下的却是无法挽回的冷漠与悔恨。
01 我长大了 祖母却老去了
祖母人生的最后几年,我正值20岁出头的年纪。彼时,我自初中开始长达6年的别扭叛逆期总算过去,从农村去到远方城市念书,只有每年寒暑假会回家。
每次放假,我会花上几天时间,回到老家村子里陪陪祖母。祖母总是絮絮叨叨,说着闲话,老家啦,读书啦,爸爸妈妈啦,随便说,可以说上一天。在她身边,时间过得好慢。
祖母总是边说边给我弄吃的——暑假的烧玉米,寒假的烧馍馍,至今回想起来仍唇齿留香。
可惜在那时候,我感觉自己已经长大了,更羞于表达内心的爱。每年来去匆匆的几天相聚,在我感觉已经尽足了心意,但在祖母看来,却是一次次短暂的相见转眼又分离。
有一回假期完了,我要离开,祖母拉着我的手说,“我舍不得你得嘛,你再耍两天呢。我又给你烧馍馍。”而我,除了说“下回放假再来看您”,却到底也没再多留几日。
祖母爱我,这爱一天一天累积,只增不减;祖母盼我,中间是一个假期到另一个假期的距离。
而我则心存侥幸,似乎只要我回到老家场镇上,总有个身影等在那里。
02 到底也没搞明白,为什么少年时会这样叛逆
我自以为是地以为,人小学毕业就长大了,应该拥有自己的观念、意识和世界。初、高中时,我十多岁,祖母已至七八十岁,所幸她身子骨还很硬朗。
每每牵着她出去逛街,她总是不要我搀扶,说“别人会笑话的,路都走不稳还出来逛”。我搞不懂她的执念,也就放开了手,不再深究。
那时候我学习任务重,总是龟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回到家跟家里人说句热乎话都欠奉。母亲要打工,祖母则全权负责我的伙食。在我每天胡乱用罢早饭后,祖母总是不厌其烦地试图塞给我一个土鸡蛋,并语重心长:你吃个鸡蛋吧,鸡蛋好吃又有营养,吃了好。
而我,心情特别好的时候偶尔会接过来;更多的时候则是一把推回:给你说了不要给我煮鸡蛋了得嘛,我不想吃!
现在想想,我接过鸡蛋的时候她有多开心,我推回鸡蛋的时候她应该就有多难过。每当回想到此刻,就真的搞不明白以及悔恨少年时为什么会如此别扭、冷漠与自私?我清楚地知道,祖母有多希望我接下,而当时我内心其实也并没有讨厌吃鸡蛋,但当她给我的那一刻,我依然本能地拒绝,如果她再继续温言劝我,我还会更加强硬地拒绝。
那时候的我,没有好好品尝她给我做的每一餐饭,总是拒绝她早饭后的一个鸡蛋,当然,更不可能会破天荒地想起:能不能也像别人家的孙子孙女一样,偶尔也给这个小老太太一个拥抱啊?
03 祖母的烧馍馍 方圆十里 远近闻名
如此,我只能回到12岁以前,那时候,我还小,还很乖顺且懂事,祖母也还没老。我会很依赖她,是她的贴心小棉袄。
那时候,祖母常穿着她长长的蓝围裙,带着我,上山捡柴,扯猪草,或者我烧火,她做饭,晚上我再挨着她睡。她的里屋有点暗,明瓦透下来的光被上方的柴楼挡住了,白天进出也需要开灯。屋里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木柜子,木箱子,木盒子。盒子里装着旁人来看她带的吃的,麦乳精,桃片,桃酥……都是给牙口不好的老人吃的,最后大部分落进了我的肚子里。
每日晚间煮饭时,则是我最开心的时光,祖母会给我烧一个馍馍。从揉面开始,到醒面,再把面团放在两手间来回倒腾,最后放豌豆藤燃起的火里烧熟,这个过程我盯着她做了千百遍。
祖母烧馍馍的手艺远近一绝,旁人就算知道怎么做,也仍是因把握不好这火候而做得没有她好。馍馍经她的手烧出来,圆豁豁、白生生,没有一点烤焦的地方。
祖母总是拍干净灰然后递给我,我乖顺地接过,双手倒腾着,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馍馍外皮脆,里面软和,散发着麦香。
漫长而又匆匆流去的岁月里,祖母给我做了无数餐饭,烧了那么多菜,可最终停留在记忆里的,只有这一个白乎乎、脆生生的烧馍馍。
后记:
祖母满目慈祥,总是带着笑,白发根根,皱纹深深,颤巍巍行走在山路上,不时回头看顾她的儿女、孙儿孙女,还有曾孙——他们一个个长大了,每个都有了各自的生活。
而她,则越走越远,到了路尽头,倏地,不见了。
山村还是那个山村,老家却再也没有家,只剩被雨水冲刷出沟沟壑壑的土墙,遮不了风挡不了雨的黑瓦,以及数年来已经长得笔直的柏桠……
而那白生生的烧馍馍,却到底只能在记忆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