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影子

人物:花匠,花匠儿子,流浪者,新郎,新娘,持玫瑰少女

场景:花匠的花店里,房屋的中间有面巨大的镜子,花匠在镜子后方打理着花朵,花匠儿子靠在镜子边垂着头,花店的门半开着,有个流浪汉坐在外面晒太阳。

花匠(向着儿子):为什么你总是板脸。

流浪汉:那张苦难的脸,你看看,惨白得就像枯萎的百合花,看看那眼神你就会惊讶得说不出话。

花匠:你没有一点活力,我的儿子,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你没有闻到丁香蒸发的香气。

流浪汉:天呐,那香气,我宁愿没有鼻子,那就像肆虐的蜂群。

花匠儿子(低着头):为什么你会被香气吸引,为什么香气会让你高兴,为什么香气会让你沉迷不醒。

花匠:我如此清醒,我能看见你的背影,如此疲惫,你的眼睛,死气沉沉。

流浪汉:天呐,你又在说瞎话,你又在欺骗自己,或者欺骗着他。

花匠:今天的阳光美好,你别老靠在镜子上,你何不看看你那僵硬的脸,再摸摸兰花柔软的叶子,我想你会联想到少女美好的肌肤。

流浪汉:天呐,你又在犯傻,兰花因缺水变得柔软,男孩的心也因匮乏变得僵硬。

花匠儿子:你在说什么,那浅薄且没有希望的惨白是少女的肌肤?那枯竭的枝干又是什么,少女的腰肢吗?

花匠:你为什么要如此诋毁那些美好的事物,你就感受不到一点花朵的香气吗?

流浪汉:可怜的寄生虫,兰花何其多,香气堵住了你的鼻子,绿叶让你迷失。你的样子,就像发情的猴子。

花匠儿子:那细微的香气算不了什么,我很悲伤,我无法闻到使你沉醉的鲜花气息,我无法感到此刻季节里阳光,我无法听到夜莺的歌唱,我无法触到柔软的肌肤,我仰望着寒夜里的太阳,我的双眼已被灼伤,万千零落的目光降临我身旁,我跪拜着忏悔。

流浪汉:到底什么罪,让你承受如此恶果,千百时日里,不得解脱。

花匠(吃惊地望向儿子):啊!怎么可能,我们这里有阳光与花香,还有蜂鸟与蝴蝶,就连迷途的野狗也会欢快起来。

流浪汉:我仿佛听到了野狗的嚎叫。

花匠(看向远方):早上有夜莺鸣叫,在门外的那棵杉树下,在阳光里。不过这只是你以为,当你出去,你便会发现它飞到了烟囱上,微风吹过,烟囱里的烟又驱赶它飞到了云上,你若是盯它,眼睛跟着它在这上空扭转,你便会感到沉醉的满足感,你为什么不愿意出去看看那蓝天与白云呢?

花匠儿子: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那细微的变动刺激着你,挑逗你的神经,让你满足,让你始终感受欢愉,蒙蔽你的眼睛,堵上你的耳朵。每每想到此后我将一直保持欢愉的笑容直至死去,我就感到很无望。

流浪汉:就像濒临死亡的小丑一样绝望。

花匠(看向儿子):可你并不笑,我看你连一点愉悦的感觉也没有。

花匠儿子:我当然知道。

花匠:这世间难道就没有能够吸引你的东西吗?金钱或少女,我们苦苦追求的东西。

流浪汉:金钱会燃烧你的生命,促进你的死亡,少女会成长,恶俗的毒蔓生在嘴里,皱纹里夹杂着阴谋诡计,你的每次亲吻,她都会将你心脏偷取。让你遭损失,让你受蒙蔽,让你痛心断肠,让你慌乱迷离。

花匠:为何你要与我们不一样,事实上小孩的远大梦想到头来还是跟我们一样,你或许,只是没长大吧。

花匠儿子(抬头望着天上)。

流浪汉:他们来了。

花匠儿子(抬起头):谁?

流浪汉:身穿白色纱裙,白得像浓雾一般的面纱,那个女人是谁?

花匠:新婚的新娘,我美貌的客人,一个幸福的女人。

流浪汉:身穿白色西装,惨白得像冰冷的尸体,这个男人又是谁?

花匠:让人羡慕的新郎,他坚实的臂膀,挽着美丽的新娘,他们一起走向婚姻的殿堂。

流浪汉:一起走向坟墓,迎接死亡。

花匠儿子(低下头):唉。

【新郎、新娘上】

新郎:我们需要鲜花。

新娘:我们将要成家。

新郎:在权威的见证下。

新娘:那地方鸟语花香。

花匠(走向新郎新娘):幸福的人啊,需要什么帮助吗?

新郎:我们需要一些花,为我们祝愿,以保证我们的爱情一路顺风。

新娘:保证我们白头偕老。

花匠(取来百合花):当然可以,我想代表幸福美满的百合花你们应该喜欢,我钟爱百合,因为那代表着美,而爱情,便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

新郎:你觉得呢?

新娘:当然不错!

花匠(向着儿子):孩子你是否向往他们的幸福?

花匠儿子(向着新郎):新郎,你为何爱她?

新郎(向着新娘):你看她多美啊,锁骨白皙得像洒下了月光,耳垂柔软地像融化的蜜糖,还有一对温暖的唇,如美酒在酝酿。(向着花匠儿子)小子啊,你又怎么会体会得到这美好呢。

花匠儿子:新娘,你为何爱他?

新娘:他人多好啊,理智得像寒冰,热情得像火焰,可靠得像灯塔,而且美得像温暖的晚霞,你又怎会明白我会爱上他。

流浪汉:愚蠢的女人。

花匠儿子:你们不知道什么是美,也就不知道什么是爱。

流浪汉:你们所谓的爱只是激素的转化,用作动物交媾的遮瑕。

花匠:闭嘴乞丐,肮脏的流浪汉。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滚回你的深沟里。

新郎:你为何要这样说,就像没有尝到葡萄的狐狸笑那葡萄酸,未见光亮的飞蛾扑扇着灯火,我不会生气,我要原谅你。不过我们需要尽快成婚,此后任何诅咒与嫉妒都将毫无意义。

新娘:可是谁又能做见证人呢?

新郎:我想花匠可以,我相信他的权威,身在美丽的万花丛中的人,自然也更具有美的权威,让他为我们祝福吧。

花匠:愿意效劳。

【新郎与新娘手握捧花】

花匠:新郎你是否愿意在这百合芳香中迎娶新娘?在这正午,阳光美好的时刻,让她成为你的妻子,牵着她的手,理解她,爱护她,在人生最痛苦的时候引导她,在鲜花盛开的时候亲吻她。

新郎:我愿意。

花匠儿子:天呐。

流浪汉:灾祸要降临了。

花匠:新娘你是否愿意在这夜莺歌唱的时刻嫁给新郎?在这正午,阳光美好的时刻,让他成为你的丈夫,挽着他的臂膀,让他感受到责任,叫他如何做一个男人,在他最疲累的时候缓解他,在他艰苦奋斗时凝视着他。

新娘:我愿意。

花匠:恭喜你们,在花草与美神的见证下结为夫妻,幸福的人啊,开始你们的人生旅途吧。

花匠儿子:天呐。

流浪汉:悲剧的序幕已经拉开。

花匠:见到那幸福的笑脸了吗?你今后也会如此,你的脸上也会有如此的笑容。你得熟知鲜花的名字,你得学会用花朵为女孩命名,没有女孩不爱花。

花匠儿子:他们倾爱那面容,爱那虚无缥缈的品格,一旦接纳,就必须得爱那悲伤的皱纹,那身体古旧的气息,那岁月积淀的乖戾。他们所向往的一切都会更变,在某个清晨,他们会发现,那脸上的笑纹将永远不会再舒展,那灵巧的唇舌将永远皱缩紧闭,沙哑的嗓子再也无法慰藉耳朵,只有等待悲剧的终章谢幕。

流浪汉: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是美,也就谈不上明白什么是爱。

花匠(作眩晕状):为何你会成这样,呕,天呐。

【新郎新娘向花匠鞠躬退下】

流浪汉:她来了!

花匠儿子(抬起头):谁?

流浪汉:鲜艳,亮丽的色彩,那红色的裙子裹着她的躯体,红润的嘴唇渴望着亲吻,她慢慢向我们走来,就像花瓣逐渐绽放。

花匠儿子:她的发间别着什么,鲜艳的红色,绽放的形状,我能闻到那芳香,玫瑰,那是玫瑰,一位行走的“希望”。

花匠:她是谁?她静静走来,丝绒质地的长裙,百合花般的胸口,在她的足间,玫瑰摇曳着它的花蕊。

【持玫瑰少女上】

持玫瑰少女:阳光总是炽烈,外面的空气沉闷而污浊,那吵闹的夜莺拼命地嘶叫,我需要一个地方,如花朵般美好。

花匠儿子:你真美丽。

持玫瑰少女:我看到了百合花,洁白的枝丫就像用秘银打造,它就是天生的蛊惑者,如财宝一样令人向往,也如财宝一样令人悲伤。我确信总有人为它哭泣,就在这里,那可怜人就在这里。

花匠儿子:请进来玫瑰,盛开到这儿来。

持玫瑰少女:为何你要邀请我,为何你要呼唤我,你是谁,我要去观赏花朵,我拒绝你的请求,你为何不去寻找百合,去吧去贪恋百合,别再来打扰我。

花匠儿子:我爱你。玫瑰啊,玫瑰,请盛开到这儿来,我爱你。我爱你的肌肤,像爱流水的滑动,爱你俊俏的锁骨,像爱春天漫野上起伏的丘陵。我爱你柔软的腰肢,热烈的胸脯,你的每一次走动,爱你的体香散放。

流浪汉:爱你叶子上的露水,爱你火热花瓣斥着花瓣的间隙,爱你芳香的花蕊,藏在那最隐秘的地方里,渴望从天而降的雨滴流过你的身体。

持玫瑰少女:天呐,你怎能说出这些话,你这无遮拦的口,你这放肆的嘴,你这欺骗者的眼睛,你那蛊惑的言语,就像来自地狱的阴风,我怎会听命于你!

花匠儿子:别心慌,被害怕赞美,我会证明我每句话都对,每句话都是对你最真诚的描绘。

花匠:快停止你放肆的作为,为何要对女士做出这样突兀的行为,你让她难堪,你让她慌乱。

流浪汉:谁来阻止这野狗的嚎叫,叫它夹着尾巴逃跑。

花匠儿子(面对镜子):来看看,看看你的面容。【持玫瑰少女上前】。看看你的头发看看你的身体,在镜子里你越发美丽。来把手给我,跟着我触摸。

花匠:别这么放肆。

花匠儿子:这是你的发丝,它是玫瑰生长的纹路,是每滴甘露流过的痕迹。这是你的眼睛,我见过它,在浩瀚星空的夜里,它闪烁着,可我却忘了捕捉。这是你的鼻梁,它高耸着,分隔了两个世界,一边为美好,一边是理想。还有那嘴唇,你可感受得到它炽热的气息,我已触摸到了那令人疯狂的纹理,在鼻梁下,它搅动着不安分的空气。

持玫瑰少女:我不知道,或许这就是我,但是我不知道,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我。

花匠儿子:别怀疑,这镜中的世界最为真实,它所反映的就是你的内心。

持玫瑰少女:我不知道,我很苦恼。这些话语我好像听过,我想我是否遭受到了蛊惑。

花匠儿子:来吧,到这儿来,到这儿来盛开,这是你的归属地,总得有人理解你,总得有人理解你的美。

花匠:我非常高兴,你跟正常人一样了,我看到了你的笑脸,你的欢愉,还有你对少女的着迷。

花匠儿子:玫瑰,玫瑰,我唤你为“美”,我呼唤你,邀你跟随!

流浪汉:我想你是爱上了玫瑰。

花匠儿子:我想我是爱上了她。

流浪汉:谁能抵得过这剧烈情感的来袭。

花匠儿子:我抵不过这剧烈情感的来袭,我已沦陷,沦陷在玫瑰盛开的荒原。

持玫瑰少女:若你理解我,我将跟随你,愿这地方阳光明媚,愿这地方鸟语花香。

花匠儿子:我爱你,胜过一切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花匠:别听他的,这地方当然鸟语花香,这是美神诞生的地方,是我们最理想的寄居地,是我们能安享的乐园。

花匠儿子:我邀你跟随。

持玫瑰少女:我愿意跟随。

花匠儿子(望着镜子):玫瑰,绝世的玫瑰。

流浪汉:自花开的时候没想起枯萎的情形,热情迸发的时刻没感受到消退的冷清,时间赋予它生命的活力,也确定了它死亡的时期。

持玫瑰少女:男孩,我的男孩,你怎么不肯看看我。

花匠儿子(面对镜子):我在看你,一直在看着你。

持玫瑰少女:能否面对我,你的背影就像是一堵悲伤的墙。

花匠儿子:我能看见你的眼睛,看见你发间的玫瑰,看见你那玫瑰般的影子。

持玫瑰少女:你是否已经改变,已经不再爱我,我的心已经渐渐枯萎快要成为荒漠。

花匠儿子:我还爱你,爱你不变的身体,爱你玫瑰色的容颜,爱你的芬芳,爱你的美,爱你的希望。

持玫瑰少女:可玫瑰开始枯萎,我不能总是佩戴它,它的花瓣变得暗淡,红色皱缩成了更为深沉的黑色。我已在它身上看不出昔日的鲜艳了。

花匠儿子:美好的事物会永远存在。

持玫瑰少女:或许你对我的感情变得越发真实,我开始恐慌了,我无法闻到玫瑰的气味,那枯萎的黑色的花瓣并不与我相配。

花匠儿子:怎么会,那如此吸引我的玫瑰正在经历浓缩,我看着它,感受着它在时间里变得更加醇厚。它的颜色更加深沉,它将变为更加真实的美。

持玫瑰少女(取下玫瑰换上百合):它已枯萎得我记不起它原来的样子,它已经不再鲜艳,还是这纯洁的百合适合我,秘银的魅力适合我的肌肤,在这诱惑面前,你是否会重新再正视我?

花匠儿子:她抛弃了玫瑰!

流浪汉:她抛弃了她赖以生存的美。

花匠儿子(转过身看着她):玫瑰啊,玫瑰,我的玫瑰在哪儿?我的美。

持玫瑰少女:玫瑰已经枯萎,现在是更加鲜艳的百合,你可否闻到百合的气味?

花匠儿子:我无法闻到百合的气味,你为何欺骗我,你为何放弃你的美!

持玫瑰少女:我依旧如此美丽,我的肌肤依然富有弹力,我的身材依然饱满风韵,一切都没有变,我的男孩,我还是我,我依旧如此。

花匠儿子:噢,天呐,你欺骗了我,你是谁,你会受到诅咒,你会受到惩罚。

花匠:冷静一点,她与以前全无差别。

流浪汉:她与以前千差万别。

花匠儿子:你不再鲜艳,你也不再充满热情,你昔日红润的面容转为惨淡的尸体面孔,你灵动的眼神变为呆滞的凝视,你的发丝开始枯黄,你的皮肤开始皱缩,你的肢体已经僵硬,你的气色已然不在,切勿再张嘴,你的气息让草木也枯萎,回去吧,回到你的黑夜,黑夜里的坟地。

花匠:你不该这样无理。

花匠儿子:我从你身上闻到了野兽的气息,就跟那对新郎新娘一样,他们的前方也注定以此为结束,当野兽彼此憎恨野兽,当等到食物缺乏的时刻,野兽将疯狂,那会打破一切美好的念想。

持玫瑰少女:为何你突然如此令人害怕,这地方难道不是美好的地方,充满鸟语花香?

花匠儿子:我不想再看见你了,你比百合都还罪孽深重。(拿起镜子扔向少女)滚出去,滚出这个地方!

花匠:我的孩子你为什么如此暴力。

花匠儿子:流浪汉,驱逐她!

(流浪汉驱逐了持玫瑰少女)

花匠:我的孩子,我都开始害怕你了。

流浪汉的声音:你无法理解他,那么就只有惧怕他。

(花匠儿子看着地上的镜子慢慢蹲了下来)

花匠儿子:噢,玫瑰。若你的冷艳时常让我们如此惊异,绝世的玫瑰。那只因为你,在你内心,花瓣斥着花瓣,你独自长眠。

流浪汉:独自长眠。

(花匠儿子卧地)

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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