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小雯的那天晚上,恰巧是我最狼狈的一夜。
我独自躺在一米八的双人大床上,眼泪如小蟹般爬满了整张脸。
两个小时前,那个我爱了两年的男人,刚刚收拾了东西从这里搬走。
他说,“你是个好姑娘,但我爱上了别人。”
他说,“你是我的初恋,但我遇到了她才发现我从没爱过你。”
……
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迪奥男士香水味,清新无邪,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温柔魅惑,却像无处不在的毒,让人在不经意间,遍体鳞伤。
——我知道,自己早已过了耳听爱情的年纪,但当所有花前月下、海誓山盟都成了昨日黄花,依然有舍不得、放不下的伤,当在黑暗里舔舐伤口之时,也和人间所有痴男怨女一样,唯有对着凄冷的夜,无语泪空留。
就在这时候,我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尖酸的吵闹声。
“我知道你刚工作不久还没拿到工资,但欠了三个月的房租总要交吧。”
“今天电闸我给你拉掉了,交不了房租还占着我的房,没有这个道理。”
“早上就跟你说过了,让你收拾东西走人,都说了我已经转租给摄影工作室了。现在还赖在这儿干什么?”
“你说你小姑娘家家,在外面赚不到钱还不知道回家,这不是瞎折腾么?”
……
我抹干眼泪,翻身下楼。
昏黄的楼道灯里,我见到了小雯,一个穿着娃娃裙、长发如瀑的姑娘,光着腿踩着人字拖,单纯的眼眸拼命含着泪,在她的对面,是大腹便便、趾高气昂的女房东。
“别跟我说要起诉、要告我,我可见得多了,我老婆子天天在家可以陪你玩,可你小姑娘耗得起、请得起律师吗?”女房东的脸上挂着让人厌恶的暴戾丑陋。
我忍不住开口,用冰冷坚决的语气对上她的盛气凌人,“我想您误会了,法院很多公益律师都是免费为当事人服务的,我就是其中之一。你们的租房合同里应该有毁约期吧,如果这样,我想即使对簿公堂你也是占不了任何优势的。”我把目光转向小雯,“我愿意做你的代理律师,现在我们就上楼谈谈案子吧。”
在女房东还未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之时,我早已一把将小雯拽上了楼。
也是在那一晚,我和小雯在无垠的黑夜里,交换了彼此的心事。
后来呢,小雯自然不打算找女房东打官司,但就在我把一份由我署名的律师函贴在女房东门上开始,小雯的电话就被女房东打爆了,一会儿是请求小雯搬回来住,一会儿是主动要求赔偿房租,小雯只是漠然地摇摇头,得饶人处且饶人,她安安静静去楼下搬走了自己的行李,便把女房东的号码彻底拉黑了。
我留小雯住在了自己家里,这个比我小四岁的姑娘,自觉承包了所有家务,每天下班回来,还忙着炒菜煲汤,把家里收拾的一尘不染;学软件开发的她,在我还未搞清楚状况的时候,便通过黑客侵入了他的微信,又通过他的微信找到了那个让他神魂颠倒的女子,然后一张我和他的结婚照甩过去,不用想,我也知道那边是怎样的炸开了锅……
可是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了呢?
我想,我和小雯都无法忘记那个漆黑冷夜里的彼此慰藉吧。
小雯说,“他走了,至少这房子是你名下的,在这里你可以安心疗伤、可以痛哭流涕,但天一亮你依然要信心饱满地面对客户,因为你是律师,你要让当事人看到希望!”
我说,“你是学软件的,要想和数以万计的IT男争抢同一片市场,专心致志对你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你就在我这儿住下,根本不用为找房的事伤神!”
……
小雯不会责怪我不懂寄人篱下的伤痛,我也不会嫌弃小雯不懂情爱无常的冰冷,我们皆为女子,独自临异乡,无枝可依,时有凄惶,如若归结,也不过有三:一为生活,二为工作,三者情伤如刀。
荒凉无言的都市之畔,水泥钢筋如许深不可测,灯火辉煌如许寒冽如冰,除却用以安身立命的职场可以证明自己的存在;除去闺蜜间的相互慰藉可以包容彼此,哪里还有地方让我们放纵悲伤?
我们总是期望自己的成长不是来自于受伤,但当彻骨的伤害降临之时,我与小雯选择了在同一个夜晚披荆斩棘地上路,然后在血肉模糊中得见身披盔甲的自己,于是,疼痛终会消匿不见,我们,也终会在太阳升起之时,羽化成最美的燕尾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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