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空巢生活,是在我们姐弟外出求学时开始的。最初的几年,我们姐弟是候鸟,每到节日就飞回老巢,偷偷懒,撒撒娇,养足精神又开始新一轮的闯荡。到后来,父母成了候鸟,常拖着塞满药品和保健品的行李箱,在老巢和子女家来回奔波。
三十岁以前,我从未感觉过父母的老,出门在外,想得最多的是年幼的孩子。一位长者说:“孝子孝子,孝敬的都是儿子”。这样的话,让我无颜以对,但这确是我真实的心情写照,我骗不了自己。直到有一天我突然良心发现,父母老了,老的那么无助,我再不为父母做点什么,可能连机会都没了。
2003年冬,在房债仍未还清的情况下,我带上父母去西安旅游。那是父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旅游,他们兴奋和满足溢于言表,特别是平时病恹恹的母亲,在旅游的日子里一反常态,走得比谁都快,生怕漏掉导游的每一个故事。这更加坚定了我的选择没有错。是的,钱可以再赚,孩子未来的路还很长,而上帝留给父母的时间,不会太多。后来父母又有了多次旅游机会,但让他们念念不忘的,还是第一次的西安之旅。
旅游,只能带给父母一时的快乐,却不能解决父母的空巢问题。因为我们工作忙,请假回一趟家乡探亲并不容易。我让父母过来跟我们一起生活,但他们不愿,原因是家乡的风俗是只跟儿子不跟女儿的。可弟弟那边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父母无法安住。为此,我一咬牙,借了钱在所住的小区内买了套房子给父母住,那是2007年的事。我之所以要买这套房子,主要是考虑南海交通便利,姐弟看望父母相当容易。而且父母年老多病,三天两头看医生是少不了的,自己就在医院工作,照顾起来方便。也没曾想,刚买了房,就传来桂城要建地铁的消息,小区附近就是地铁站,房价立涨,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善有善报,人算不如天算”吧。应该说这是我孝行中最为得意的一笔,因为它实现了父母盼望多年的儿孙绕膝、共享天伦的愿望。
父母很快成了南海新移民,他们钟情于这里的物质丰富,物价不高,尤其钟情于在小区旁的长长河堤散步,那里绿树成荫,鸟儿成群,家乡县城的环境根本没法和这比。不过开心的日子过了没几天,父母又觉得没意思了,虽然能见着子女,但又失去了熟悉的朋友,尤其是语言,使他俩无法融入当地人的生活。其实桂城有很多外省人,都这么南腔北调地交流,也没见他们不开心呀?我不断地劝父母,帮他们到处找老乡,就是希望父母能安心地住在这里。其实我不愿意父母回县城住,还有一个原因是母亲太清闲了,既管不住嘴也不愿迈开腿,所以血压和血糖一直都控制不好。但我做的这一切,和我们说的一百个理由,拗不过老人的固执,父母还是收拾行李继续他们的候鸟生活。罢罢罢,老人有老人的生活,做子女的也不能干涉太多。所以房子大多时候是闲置的,我确实有些心疼,毕竟我也不富裕。
果不其然,没多久,母亲病倒了,是中风,我们连夜赶回县城把她接到我工作的医院,所幸病情不重,康复的也比较好,出院后父亲每天陪着母亲,带上茶水,一天两次在河堤边的林荫道散步,这是帮助母亲康复的最好的治疗方式,肥胖的母亲也确实一天比一天瘦下来,人的精神也倍儿爽。我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心想经历过这些,父母会安心在这养老了吧。俗话说:老小孩,老小孩,人老了就和孩子没什么两样。父母在这住了没两个月,又吵着要回县城。这次我和姐说什么也不给他俩回去了,因为我知道父母回去意味着什么。可是,谁又能拦住固执的父母呢?父母再次回到县城,我却给气得眼泪直流,不明白父母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的苦心,我发誓从此不再闲吃萝卜淡操心了。为此,我近一年没给电话父母,只是有时觉得好歹是父母,就会让丈夫或儿子打电话,我是断然不打的,我要让他们知道我的愤怒。
2010年初,母亲再次病倒,一听这事,我对父母的“恨”和曾经发的誓,不知为啥又烟消云散了,立马回去接俩老来南海治疗。母亲这次是一病不起,甚至出现了老年中风患者之后的精神症状,有时在病区的走廊里到处找我,大声呼唤我的名字,和小时候唤我一样,可怜而无助。母亲的精神症状给我的同事增加了很多麻烦。无奈,我们只好把她转到三院,在那里,母亲度过了更孤独无助、至今让仍让我后悔不已的半个多月,因为大多时候母亲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她的话也没人能听懂,她的需求也没人能知道,甚至面对探视她的子女,也不能说出她可能遭受的委屈,每次探望她时我都心酸的想流泪。后来我们心疼母亲,和父亲一合计,就把母亲接回家中,开始了居家养病养老的生活。之后母亲再没去过医院,也再没回过县城,直至2012年病逝,母亲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再没离开过她深爱的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