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

        昨晚,因为值班无聊,所以天高海阔地在网上神游。颇有兴趣地逛到一个朋友的空间,欣喜地发现他已更新了日志,是一篇详尽的童年回忆录。看完不禁汗颜:我俩算是同龄人,他事无巨细地描写了自己的童年生活,而我现如今残存的童年记忆少之又少,我真是茫茫然。自认为记性比较好的我,这一次真真正正被这位朋友震撼了,于是决定也写写自己的童年。虽然有点东施效颦的感觉,但我还是特别地想拾捡一下自己残存的童年记忆。

                  黑 房 子

      记忆中我家的老房子是那种有上房(就是正房)、有书房(到现在也没搞明白,父亲没上过几天学,母亲连一天学校门都没进去过,为什么要把厢房叫作书房呢。)、还有角房(就是倒坐)的四合院。屋子在南北两边,南面的属于我家,北面的属于三奶奶家,上房是两家公有的库房。(我现在才知道我家的老房子的大门是朝西开的。)南书房是奶奶的卧室,也是客厅。角房是父母的卧室,也是我家的厨房。

        我已说不清楚奶奶的屋子里有什么摆设,只记得那屋子里面特别的黑。墙壁是黑乎乎的,房顶是黑乎乎的,对门有一个黑乎乎地方桌,地中央有一个泥墩子(后来才知道那是土炉子)。从外面进去,猛然间什么都看不见了,得过好一会儿才能看见屋子里的东西。父母的房间的相较奶奶的房间更是黑得吓人,有记忆以来,似乎就是只有奶奶带我进去过,至于里面有什么东西,真的是到现在也说不上。

      晚上,没有电灯,有时会有一盏煤油灯亮着,因而我们姐弟三人总是争抢着和奶奶睡觉,往往都是因我先钻进奶奶的被窝而胜利告终。天气不好的时候,我们大多数时间都会在奶奶的炕上嬉笑玩闹。

        好在我在这房子里生活不是太久,在我上学的前一年,在左邻右舍的帮助下,我家重新修了房,是土木结构的,虽不是砖墙瓦顶,但总比那黑乎乎的房子好上千百倍。

                    吃苹果

        大概是在我四五岁时的一个冬天的下午,在院子里和疯玩够了的我直接就进了奶奶的房间,只见一个看起来比父亲大好多的男人坐在对门的桌方边上的椅子上,奶奶还是那样盘腿坐在炕沿上。见我进来,奶奶赶快让我叫那个男人"大佬",不知道我称没称呼他"大佬",不过我可是一眼就看到了方桌上搁着几个又大又红的果子。

        奶奶担心我会吵到他俩,打发我出去玩,我的眼睛哪里舍得离开那几个果子哎,站着没动。见我不走,他俩也不搭理我了,只顾自己聊天。至于他们聊什么,我压根儿就不知道。我的眼睛就定在了那几个果子上了,怎么也舍不得离开,我索性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不停地咽着口水。       

        终于,他俩想起我了。大佬看着我,指着果子问道:"认识吗?"我摇摇头。他说:"是苹果,想吃吗?"我点头。奶奶骂着:"馋鬼,去把你三佬家的哥哥姐姐和你的弟弟妹妹都叫来。"我一听奶奶发话了,一蹦三尺高,站门口就喊:"吃苹果了,奶奶让吃苹果啦!"一听有苹果,三佬家的四个孩子连同我的弟弟妹妹们一个赛一个地快,很快就挤进了奶奶的卧室,高高矮矮地站了一地,眼巴巴地看着桌子上的苹果。只见奶奶拿着切菜刀,把苹果对切然后再平均分成两份,给我们每人递了一牙。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慢慢舔着,一小口一小口地撮着,生怕掉下去一点点的苹果。弟弟才刚会走路,拿东西也不稳,奶奶刚递给他一牙,也不知道怎么得就掉下去了,只见他赶快蹲下拾起来就往嘴里塞,奶奶的喊着"土,上面沾土了。"奶奶的声音还是没有弟弟的手快,他还是把苹果嚼碎了。二佬赶快说道:"苹果核别吃,苹果籽儿也别吃!"尽管他声如宏钟,吃得最慢的我还是把那苹果给全部嚼烂咽没了。奶奶不住地叨叨着:"这群馋死鬼!"哥哥姐姐们站在地上不动,我垫起脚尖一看,原来桌上还有两个苹果,奶奶骂开了:"尝了就行了,你们的爹妈还没吃呢。"我们只好悻悻地走出奶奶的房间。

      晚上,奶奶悄悄地把我们姐弟三个叫到她的卧室里,递给每人一小牙苹果。煤油灯下,奶奶盘着腿坐在炕上,我在左边,妹妹在右边,弟弟坐在奶奶的腿上……

                  “艰难”的入学

      1982年秋天,我5岁半了,虽然体弱,没有多少肉,但我的个头却不因为我的瘦而比别的孩子矮,相反比同龄的孩子还要高出半头。

        到了开学的时候,邻居家的大哥哥背着新书包从我家门前经过。看着我那个眼热哪,就央求他也带我去上学,可无论我怎么恳求他,他就是不答应。最后实在不行了,只好拿出奶奶特意给我烙的葱花饼,他这才同意带上我。我偷偷地背上奶奶用来装针头线脑的布袋子,屁颠屁颠地跟他上学去了。

        到了学校才知道,原来上课时必须得坐得端端正正的,而且还不能想吃就吃,想喝就喝。这坐端正了还能行,可我实在受不了不让我饿了就吃渴了随便喝的规矩,乘下课后老师不注意,我便偷偷跑回家饱吃饱喝。当然我的这种逃跑行为是一点也经不住考验的,也就是两三天吧,老师就把父亲叫到学校一顿狠批,理由是没有看好我,任由一个5岁多的我在学校溜达。最后让父亲带我回家,还说明年再来吧。一听这话我可不干了,在老师跟前哭闹起来,老师见状哄我道:“回家好好学数数,等会数到100了再来。”这下我来精神了:“真的?”老师伸手和我拉勾说:“真的。”这下我才抹抹脸上的泪水,跟着父亲回家了。

        为了学数数,我求奶奶教我,可奶奶根本大字不识一个,她也数不了多少。我求父母,可他们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压根就没时间也没耐心教我。没办法,我只有再去求邻居家的大哥哥,他可是个馋猫,提出的条件是每学三个数,我必须给他一个奶奶专门为我烙的葱花饼,为了能早点学会数数,我只好答应了他的条件。学到9时,他不教我了,说要再加一个饼,为了学数数,我都好几天没吃葱花饼了,我终于大哭起来,这个秘密就这样被父母发现了。晚上,父亲在煤油灯下教我数数,还不时地夸我。很快我就发现数数其实是挺有规律的,我自己很快也能数到99了,父亲又教我,99后面就是100了。当我流利地数到100时,奶奶不住地夸我,那个高兴劲儿,别提有多美了。我再提起上学的事儿时,父母亲摇头说不行,我太小了,比其他孩子小两岁呢。任由我怎么哭闹,他俩也没答应,就这样,每天眼巴巴地看着邻居家的哥哥从我家门前经过。

      第二年秋天开学时,我在老师跟前流利地数完了100个数字,老师笑着点头同意我可以上学了。

                        新 衣 服

      一年级时,因为我的学习成绩好,“六一”儿童节时被评为少先队员。站在领奖台上,老校长亲手给我戴上红领巾,心里那个美呀。

        可是第二天我就发现,我们班有个女孩,扎俩小辫,身穿白衬衣,佩戴红领巾,模样那么好看。尤其是她那件白衬衣,领口带有花边,胸前还有朵小花,穿她身上太美了。那天,我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白衬衫。

      下午回家,我就给母亲说那小女孩的衬衫是如何如何的漂亮,再佩戴红领巾,模样有多么多么好。当然也要求母亲给我做一件,起初母亲低着头一直没说话,我便摇她的胳膊。终于,母亲抬起头,红着眼睛说:“那你每天帮我打猪草,把猪仔喂大了,再卖了,等明年“六一”儿童节时妈妈给你做一件和她一摸一样的衬衫,如果你能考第一的话,我再给你买双白球鞋。”听了母亲的话,我高兴地又跳又叫。

        从那以后,每天放学回家,我要么提上竹筐,去离家不远的沟渠或是地埂上拔曲曲菜,(母亲说,猪最爱吃曲曲菜,而且猪吃了曲曲菜长得快。)要么就是拿着袋子爬到榆树上捋榆树叶,(母亲说榆树叶晾干了,冬天掺到猪食里,猪吃了保证肥肥的。)

        竹筐那么大,等我一把又一把地拔满了曲曲菜时怎么也提不动了,经常都是父亲帮我提回家的。

        捋榆树叶不能把大袋子拿上树,我就先往小袋里装,小袋子捋满了再下树装进大袋子,要把袋子装满得这样上下树五六次。一大袋榆树叶可重了,还不到40斤的我(一次,跟母亲去磨面时,队里的会计帮我称的,我才知道我不到40斤。)无论如何也背不回家,这也常常是妈妈找到我,流着眼泪帮我背回家的。

        第二年夏天,我家的猪仔长大了,父亲用架子车,推着它到收购站卖了。

      母亲央裁缝大妈给我做了件领口有花边,胸前有朵小花,而且袖口也有花边的白衬衫,还给我买了一双白球鞋。

      儿童节那天,我被评为"三好学生",站在领奖台上,穿上新衣服,新鞋,脸上都快开花了。

                            糖萝卜

          1982年,农业合作社解体了,包产到户,乡邻们分马分牛分骆驼,可以想种什么种什么,再也不用每天起早贪黑的出公差了。父母特意在家门前的大地里留出一块小地,说是用来种菜。

          从那以后,母亲每年都要在那里种上茄子、辣椒、芹菜、菠菜、小白菜,土豆什么的,奶奶总会找地种上糖萝卜。

      每年九月到第二年三月,家里有储备的冬菜,什么土豆、白菜、母亲酿的干菜,腌制的咸菜,足够我们吃了。四五月份有小白菜,菠菜,七八月有茄子辣椒西红柿这些,可是六月份时,虽然是大热天,地里却没有可吃的菜,只有糖萝卜。母亲便把糖萝卜叶子捋掉,剩下茎干部分,开水煮熟,再浇上醋,拌上辣椒面,整个六月份,几乎每天都有凉拌的糖萝卜茎干这菜。

      秋天时,奶奶把糖萝卜煮熟了再切片,酿干,就算是我们姐弟三人一年的零食了。每每奶奶给我们分发糖萝卜干时,调皮的弟弟乖了,爱说话的妹妹闭上了嘴巴,我们仨人争先恐后地排好队,眼巴巴的瞅着奶奶,嘴里吧唧着口水……奶奶挨个儿每人发两块,此时奶奶总不忘记表扬我们几个:我学习成绩好,再给一块 ;妹妹勤快,再给一块;弟弟听话,也再给一块。

        冬天里,母亲总不会忘了给我们做糖萝卜丝(把洗净的糖萝卜叉成丝,拌上面,再蒸熟,)给我们解馋。每次母亲做糖萝卜丝时,最怕冷的我是最勤快的:一次又一次的帮着母亲倒洗菜水。吃饭最刁的妹妹老早就拿好碗站在了案板边上等着了,吃着香甜地糖萝卜丝,家里只剩了我们几个的“吸溜、吸溜”的吃东西声音。

                          奶奶的小脚

        实在是想不起父母年轻时候的样子了,但我清楚的记得奶奶六十多岁的模样:花白的头发,时常把头发挽成一个攥儿,清瘦的脸庞,满脸的慈祥。她一直穿着灰色的大襟上衣,黑色的裤子,裤脚用布裹住。

      最难忘的还是那双小脚,每天晚上睡觉前,她都要搓她那双变了型的丑脚:十个趾头全部跑脚心里去了。与其说是脚,还不如说那是两个肉疙瘩。

        一次,帮奶奶搓脚时,不由地问起来:“奶奶,你的脚怎么和我的不一样哪,我的脚趾头全都看的见,而且伸得展展的,你的怎么全跑脚心去了?”

        奶奶拍拍我的脑袋,笑笑:“傻孩子,我的奶奶怕我的脚长大,才给我裹成这样的。”

      一听这话,我马上问:“裹脚时疼吗?”

        奶奶的脸色变了:“疼哪,奶奶都哭得吃不下饭了。”

      我可害怕了,问奶奶:“你不会把我的脚也裹住不让长大吧?”

      奶奶笑了:“傻孩子,奶奶不会的。”

(年幼的我,哪里能懂得裹脚岂是一个痛字可解释的。)

        父母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晚上还经常去开会。根本就顾不上我们姐弟三人,于是,照顾我们三人和所有的家务都落在了奶奶的身上。

      每天晚上,我们最好的去处就是坐在奶奶盘着的腿上。当然,这得白天表现好了才有资格,那就是听话,帮奶奶烧火。年龄最大的我有时也会耍点小聪明,明明干活最多的妹妹已经坐在奶奶的腿上了,我一句:“妈妈拿糖来了!”傻乎乎的妹妹便找妈妈去了。我便乘机坐上这“宝座”了。奶奶也不说破,任由我在她怀里哈哈大笑。等妹妹知道上当了,再回来哭闹时,奶奶则笑呵呵地让我俩都坐她腿上。

        奶奶最喜欢我给她梳头了,她说我手轻,梳头不疼。有时我实在不想梳就故意弄疼她,奶奶便假装生气,用她的鞋子打我,而我就接过她的鞋,穿上就跑,还不忘回头给奶奶一个鬼脸,奶奶的脚比我的大不了多少,我穿着她的鞋也不怕丢掉。等我再来时,奶奶早就给我留了蜜枣,笑着看我呢。

        四岁多那年,我的老毛病一如既往的在七月份又犯了:浑身都是脓胞,还不时有脓水渗出。父母这时又得忙着收割麦子,还有照顾比我更小的弟弟妹妹。照顾整天哭闹的我成了奶奶的头等大事。离家两公里多的小药店里,时常有带着我的奶奶。记得那个医生老爷爷常说奶奶:“又是背着孩子走来的吗?你可真行,脚疼吗?”完了我的身上就会天天被奶奶抹上紫药水,还会有喝不完的药。邻居家的大哥哥一看到涂满药水的我就会大叫:“丑丫头!丑丫头!”我哭着跑回家,奶奶边给我擦,又不时的给她自己擦眼泪。好在老天还是可怜我的,那年之后,我浑身的脓疤好了。就连医生爷爷常提起的、更是妈妈最担心的什么疤痕哪、药水印哪,在我的脸上几乎没有留下痕迹。

        然而岁月总不会随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奶奶没有因为我的好成绩,也没有因为刚刚过上的好日子而长留于人世间。1991年10月31日,我和往常一样放学以后飞快地回家,然后去奶奶房里看看。但是那天和往常不一样,奶奶没有在自己的房间里,只见大人们满脸的严肃,在奶奶的房间和上房里来回穿梭着,我赶紧跑到上房一看,奶奶的身体被一块黄色的布盖着,那双小脚露在外面……

        ……

        时间就像是多层筛子一般,筛出了残渣,漏掉了没用的,留下了最最宝贵的记忆。童年里有快乐、有痛苦,亦有愉快与悲伤,所幸的是,时间是最公平也是最有情的,给我留下了无比珍贵的记忆。


(一篇旧文,记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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