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悸如期而至,那种令人窒息的抽疼像几千万只蚂蚁爬过。陈松颖坐在椅子上蜷缩成一团,痛苦地皱着眉头。额头冒出的冷汗聚成一颗汗珠打湿了椅背。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了。等强烈的感觉逝去,陈松颖从椅子上缓缓起身。她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望着里面那张苍白的脸,就像是没有灵魂的面具一样。
窗外淡淡的月光洒满大地,她感觉有些阴冷。陈松颖倒了一杯热开水吃了几粒药,然后将水一饮而下。刚才剧烈疼痛的地方被这温热捂地暖暖的。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凌晨1点30分。而自己的那份报告才完成了三分之一。明天早上就要上交,时间已经很紧迫了。
2点整,她又端坐在电脑前开始迅速地敲打键盘。静谧的夜只能听见键盘声和陈松颖的呼吸声。3点30分房间的灯熄灭了。疲惫的灵魂终于躺进了温暖的被窝,她满意地抱着手边的抱枕进入了梦乡,那个没有痛苦,充满美好的世界。
第二天上班,陈松颖揉着木讷的脑袋坐在工位上一脸茫然。
“陈松颖,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挂掉电话,陈松颖心里七上八下。那份报告虽然昨晚勉强完成了,但是质量确实不高。她一边嘀咕着,一边小心翼翼走进主管办公室。
“松颖,坐。”主管站起身轻轻关上门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那个,松颖啊。我知道……”
“贺主管,我知道我的总结写的太差了,我马上改,改好就发给你。”陈松颖低着头,声音越说越小,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总结不着急,下周发给我也行。大半夜的给我发总结,太拼了吧。你平时还是要注意休息啊。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陈松颖突然抬起头望着新来的主管,一股暖流渗入毛孔。
“谢谢主管的关心,没什么事我出去啦。”陈松颖从椅子上蹭一下起来,鞠了一躬就冲出去了。
她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有些意想不到。传说中的冷面上司其实是个温柔暖男,她害羞地抿抿嘴,心里美滋滋的。
她透过长长的过道望向主管办公室,他正伏案工作着。认真的模样还真是帅啊。
一个月过去了,部门的氛围有了很大的变化。
新主管是个雷厉风行的年轻人。他不仅思路清晰,办事效率高,而且很不提倡加班。自由高效的行事风格很受大家的欢迎。整个工作的氛围也变得更加和谐了。
那些上班期间没有干完活的同事只好硬着头皮带回家做,慢慢地,大伙儿工作期间都变得忙碌起来,再没有什么闲话八卦时间了。
陈松颖原本就是个勤奋上进的女孩子。她总是早早完成自己的工作后开始学习其他有用的知识。
“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陈松颖挂掉电话后好奇地走进主管办公室。
“你下午下班后有什么安排吗?”主管善意地看着她,让她有点受宠若惊。
“哦,有约了。您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吗?”陈松颖一下脸红了。她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到底哪里奇怪她也说不清。
“那行,你先忙。以后再说吧。”贺主管微微一笑打破了此刻的尴尬。陈松颖摸了摸后脑勺走出办公室。
下午和闺蜜一起吃饭时,陈松颖心不在焉的样子被她瞬间捕捉。
“从实招来,你最近是不是有情况了。”闺蜜小雅一脸吃瓜表情。
“说不上来,但总觉得他怪怪的。”陈松颖望着小雅从座位上起来坐到她旁边。
“说说,快说说。我给你分析分析。”小雅一把搂住松颖的脖子,拉到自己的耳边。
“就是我们主管,他平时总提醒我注意休息什么的。今天还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下午有没有空?你说这是不是暗示什么?”陈松颖放下小雅的胳膊吃了一大口青菜。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小雅小脑袋瓜快速地转着,喝了一大口酒。
从那天后,贺主管对松颖是一如既往的照顾。有什么加班的活都委派给其他人。她快乐地享受着一切,也等待着他把关系挑明。
部门会议上,陈松颖盯着讲话的主管,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他年轻优秀,还对自己好。真是不可多得的良人了。
“陈松颖,松颖。你怎么了?”心悸又来了。陈松颖倒在地上痛苦地望向天花板,那个熟悉的脸庞离自己越来越近,却越来越模糊。
再次醒来已经是夜晚。闺蜜小雅守在床边,后面站着的还有贺鹏。
“颖,你可醒了。吓死我了。”小雅拉着松颖的手,感觉到安心。
“多亏了贺主管。其他同事先走了,他说等到你醒了再走。”小雅站起身看向贺鹏。他快步走向前看向松颖笑了笑,确认没事儿了便回家了。
小雅出门送了贺鹏,还说了一堆感谢的话。贺主管被这突如其来的感谢弄得不知所措,他带着招牌笑容赶紧离开了。
松颖出院后,又回到了工作岗位。她一直想找一个机会好好感谢一下贺鹏。
下午下班后,贺鹏急匆匆地走出办公大楼。陈松颖跟在身后想约他晚上一块吃个饭。突然一个女孩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把搀住了贺鹏的胳膊,两人亲密地走了。
陈松颖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他分明看到贺鹏在女孩头上吻了一下。晚上和闺蜜煲电话粥,陈松颖一肚子气,他像机关枪一样说了半个小时没有停,小雅把电话放在一旁在洗手间洗手。
“哎,陈松颖你很奇怪哎。你两又不是男女朋友,你吃哪门子醋,发哪门子火。你要是实在难受,明天去问清楚呗。先不说了领导叫我了,K歌去了。”小雅挂掉电话,匆匆跑进包间因为迟到自罚了三杯。
陈松颖坐在床边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她看了一眼病历,明天又到了去见医生的日子了。睡前她喝下医生开的药片,最近睡眠好多了。
第二天,她给贺鹏请了假。早早来到医院。医生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若有所思地说:“我看你精神好多了。这是咱们倒数第二次问诊。你有什么都可以和我聊聊。”
陈松颖确实变得开朗了。她滔滔不绝地说了半个小时,让医生满心欢喜。
“看来你的抑郁减轻了不少。你要相信,乌云散去,一定会有阳光的。”医生一边在纸上记录着什么,一边笑着说道。
陈松颖拿着医生开的药离开医院。她往前走着路过一个桥,她在那里站了站,想起自己曾经在家乡轻生的的那个桥。现在看起来是多么可笑。
她到现在还记得入水时那种窒息的感觉,灵魂脱离身体的疼痛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回到家她给自己下了碗西红柿鸡蛋面。她狼吞虎咽地吃着,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她的脸上,暖洋洋的。她闭着眼睛嗅了嗅世界的美好。
下午,贺鹏打来了电话说下午下班想带她去个地方。陈松颖也想借这个机会把事情说清楚。
坐在贺鹏车里,陈松颖黑着脸。显然在她眼里贺鹏是个花花公子。
“你也不问我去哪儿,不怕我把你拐卖喽。”贺鹏感觉到空气突然安静,便开着玩笑想缓解一下气氛。
“贺主管,我上次看到你女朋友了。特活泼,一下就把你搀住了。”陈松颖别扭地笑着,语气里全是嫉妒。
“什么时候啊,我咋不知道。没想到你也这么八卦。”贺鹏看了一眼陈松颖勉强的表情没忍住笑出了声。
“您都有女朋友了,还带我去哪儿啊。”陈松颖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她抱着双手插在胸前,瞬时变了脸。
“你到了就知道了。”贺鹏卖着关子让陈松颖更加生气了。
车停在了郊区。这里环境优美,莫名有一种让人安静的感觉。前方有一个院子,有些古老,贺鹏转过身看了一眼陈松颖。她紧张地握着拳头跟在他后边。
“哥,快进来吧。”刚走到门口,一个活泼的女孩便迎上来搀住了他的胳膊。
陈松颖皱着眉头后退了两步。不过她仔细看了看女孩,不就是那天在办公楼下被贺鹏亲吻的女孩嘛。
“姐姐,你也快进来吧。”女孩转过身热情地对陈松颖说着,友善而美好。陈松颖面无表情地跟了上来。
走进房间主厅,空间还算大。能容纳三十人左右。里面陈设的一切都是木制的。地上铺着木地板,房间中央还放着许多蒲团。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味道和贺鹏车上的一模一样。
贺鹏让陈思颖选择一个蒲团坐下来便匆匆离开了。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大家熟练地脱掉鞋子走进来,随便找到一个蒲团盘着腿坐了下来。不一会儿房间的人就满了。
陈松颖尽管满脑子问号,但她还是学着旁边的人将双腿盘好,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欢迎各位朋友们,现在开始今天的冥想课程。”一个熟悉的浑厚声音在屋子里回荡,陈松颖眼睛眯成一条缝看到贺鹏穿了一身白色的禅衣面对大家坐在最前面的蒲团上。
她有些惊喜地望了一眼和往常不一样的他,内心充满了喜悦。跟随着他的引导,陈松颖逐渐放下心里的包袱,一点点沉浸在呼吸中。
一个小时很快就结束了。学员们带着感恩的心离开。贺鹏带着陈松颖参观了别的房间,还介绍了自己的亲妹妹,贺兰。
贺兰突然接了个电话走开了,陈松颖将贺鹏引到了里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盯着贺鹏的眼睛开门见山地说:“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贺鹏示意他坐下,却迟迟没有开口。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三个月前,我去医院给朋友送东西,在精神科门口看到了你。”贺鹏低着头,娓娓道来。
“当然,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所以不确定。两个月前成为你们的主管后,我又在医院碰到你一次,这下我确定是你了。”贺鹏说着抬起头看了看陈松颖。她呆坐在地上,眼泪噙满了眼眶。
“你的主治医师就是我朋友,所以就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自从我知道了你的……病情之后,我就想尽可能的关照你。因为我不想看到我身边的人……”贺鹏没有再说下去,他从旁边的纸巾盒取出纸巾递到陈松颖手中,拍了拍她的肩膀。
“原来你是同情我,我还以为你对我有什么……”陈松颖委屈地说着,觉得一切都很荒唐。
“让你误会真的很抱歉。因为我女朋友就是抑郁症自杀去世的。从那时起我就发誓要关爱这个群体,所以我才弄了这个地方。我希望通过我的努力,哪怕让他们感受到一丁点的爱和希望也好。”贺鹏走过去拉住了陈松颖的手,坚定地握了握。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但我还是希望在你心里我是一个正常的人。”陈松颖绝望地看了一眼贺鹏,情绪失控地往门外跑去。她一口气跑了好几公里停在了空旷的河边。
心里的压抑感再次袭来,她扯起嗓子喊了好几声,喊和喊着竟哭了起来。她跌坐在地上躺下来,望着逐渐变黑的天空,泪水也浸湿了黑色的大地。
回到家,陈松颖无视十几通未接来电直接关了机。她第二天直接去上级那里请了长假,回到老家静养。
老家在一个小城镇,那里青山成群,碧水微澜。陈松颖站在山顶望向整个城镇的夜景,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这一个月除了家人她没有和任何人联系,包括贺鹏。但是此刻她想念他。自从遇到他以后,她感觉灰暗的世界里透进了一米阳光。但是她生气,生气他将自己看成病人。而她想成为他生命中鲜活的正常人。
她拿出手机打开他的朋友圈,部门正在聚餐。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灿烂而夸张的表情,贺鹏坐在中间一如既往的帅气。
突然间,陈松颖手机响了,正好是贺鹏打过来的。一个月了,他终于主动打来了电话。
“松颖,身体好些了吗?咱们部门刚聚完餐,大伙儿都很想念你,期盼……你早日回来哦。”贺鹏有些喝多了,他说起话有些吃力。
“喂,你没事儿吧。怎么喝这么多。”陈松颖担心地说着,用力听着电话里的动静。
“没事儿,我就是有点晕,刚躺床上。松颖,等你回来。我想你。”贺鹏说完放下手机呼呼大睡起来。
“知道啦,我也想你。”陈松颖激动地回复着,心里之前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
此刻,一轮圆月升起来了,像一盏明灯,高悬在天幕上。她望着它,站起身走向了通往他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