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哎哟，亲爱的，你别走那么快，你等等我啦。”女人尖尖细细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我的鞋都被这些卖菜的给弄脏了，这可好几千一双呢。”

女人身穿一套剪裁得体的定制款连衣裙，脚踩一双10厘米的细高跟鞋，引得路人频频回头围观，这么细、这么高的鞋跟啊，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下一秒就要摔倒在这污秽的地上了。

然而并没有群众喜闻乐见的摔个狗啃泥情景发生，女人一只手拎着自己稍微有点碍事的裙摆，一只手轻捏着鼻子，双脚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走着，躲避着旁边蹿出的蔬菜和行人。

“讨厌啦，干嘛来这里买菜啊，小区旁边那个超市不是很好吗，我一直都是在那里买到你爱吃的进口牛排的。”

彭国栋瞥了一眼，女人这副模样跟这个有些脏乱、嘈杂喧闹的菜市场格格不入，蓦地闪过一丝厌恶。

李艾儿是他曾经的秘书，身材高挑，长相甜美，对他也是呵护备至，温柔有加，不仅如此，还是他工作上的得力助手。不管多难的案子，只要有李艾儿在旁边红袖添香，稍加分析，彭国栋就能抽丝剥茧，将问题迎刃而解。

所以，彭国栋依赖李艾儿，就像离不开手机、钱包、钥匙一样，出门必备。

彭国栋一度以她为红颜知己，认为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和她商量，一起拿主意。

对的，一起商量着，将自己的老婆阿华扫地出门，让她净身出户。

2

阿华和彭国栋是经人介绍认识的，介绍人说，这姑娘又善良又勤快，以后保准是个贤妻良母呢。

那个时候的婚姻啊，也就是这样子了，哪有什么海誓山盟，哪有什么海枯石烂，只有两颗心紧紧地贴在一起，往后一心一意地过日子。

这让书生意气的彭国栋着实感怀不少，觉得上天欠了他一段感天动地的爱情。

彼时，他还是刚参加工作不久的中学老师，和几个年轻人一起结伴钓鱼、跑步，也抽烟、喝酒。一个月十几块的工资，月月见底。

阿华着实是个实诚的女人，勤快又能干，也不介意彭国栋家里什么都没有，简单请亲戚朋友吃顿饭就当作举行婚礼了。

自打阿华掌管了这个家，日子也开始有滋有味起来，虽然依旧节俭，但开源节流并行，小家底慢慢丰厚起来了。

虽然就两人过日子，阿华为了让彭国栋尽量吃得营养些，想出了不少法子。

阿华本就是个聪明的女人，每天早起去山里挑山泉喝，既节约了水费又能喝到纯净的泉水；晨起不去菜场，待到快下班了才去，往往用一半的钱就能买到喜欢的菜。

两个人吃饭吃不了多少菜，却是为了菜的种类更多苦下了一番功夫，各类菜式都来一点，这样才营养均衡。有时顺手帮菜场里的大妈择择菜，推推车，也能收获一些善良的馈赠。

就这样，把彭国栋一介细胳膊细腿的书生养得白白嫩嫩。

邻里街坊都夸阿华是个好女人，羡慕彭国栋好福气，娶到这样的好媳妇。

3

就这样过了几年，掀起一阵下海经商的浪潮。看到在学校里不如他的同学在商海里活得如鱼得水，彭国栋心里也痒痒的。

作为妻子，阿华知道丈夫心里所想，也想尽自己所能的帮他去做想做的事。

可是就在这时，阿华怀孕了。

可把他们俩给高兴坏了，要知道，结婚好几年没生孩子，街里街坊的都开始有闲话了，说阿华是只不会下蛋的鸡。

虽然彭国栋没说什么，甚至安慰她可以做丁克，但阿华能感觉到他还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阿华心里不舒服，瞒着彭国栋到处找医生，问偏方，不知喝了多少苦药，吃了多少奇怪的东西，可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到后来，她也就放弃了。

没想到这时却怀了。

彭国栋也知道，妻子高龄孕妇了，营养一定要跟上，生产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还要一笔费用。除此之外，出来创业必定艰辛，阿华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也是个问题，毕竟这是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

阿华知道彭国栋的心思，温柔地望着他，那眼神分明是说，你放心。

结婚几年，他们一直相敬如宾，即使阿华再能干，再会当家，彭国栋心里也总觉得有那么一丝遗憾。

可是这一刻，他却真的感受到，阿华就是他真真切切的爱人，他的挚爱，他的大后方。

4

创业之路自是艰辛，彭国栋以前只是纸上谈兵的，到了现实中，一切都需要重新学习和磨砺。

好在阿华把家料理得极好，腹中胎儿又乖乖的没有瞎折腾，这让彭国栋也稍感安慰，公司事务也有条不紊地开展着。

待到儿子彭景出生，彭国栋的公司也慢慢止住了亏损的态势，渐渐好转，走上了正轨。

有了儿子之后，阿华一心扑在儿子身上，也不再去公司帮忙了，一天到晚在家里琢磨着给儿子做好吃的，玩好玩的。

彭国栋回到家，看到阿华的样子，觉得熟悉又陌生，她还是那个她，勤快善良，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又不是那个她了，她眼里没有他，只有儿子彭景。

阿华变了，唯一不变的就是她还是每天下午去菜市场买菜，还是会和菜贩们为了几毛钱斤斤计较，还是会为了几棵葱，几棵菜帮菜场里的大妈干点事。

而这些，却是彭国栋不希望她继续做的。他已经小有所成，不久的将来他还会扩大公司的规模，拥有更多的资产，领导更多的员工。

他骨子里还有传统的东西在，知道糟糠之妻不可抛弃，可他就是厌倦了她为了几毛钱说上半个小时，看不起她为了几棵菜去讨好远不如她的菜贩，气她不顾自己老板娘的身份穿梭在肮脏杂乱的菜市场挑挑拣拣。

他也很认真地提过建议，家里现在有钱了，可以请个保姆做事情，不用自己去菜场做这些。

可是阿华笑笑，反而说这是她喜欢做的事情。

一句话噎得彭国栋无话可说，却也无可奈何。

他心里有愧。

彭景上幼儿园之后，阿华也曾提过重新回公司帮他，可他每次都以自己能应付，不想让她太辛苦之类的说辞拒绝了，他实在看不上她上不了台面的装扮和气质。

说了几次，阿华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便再也不提了。安心地继续在家里料理家务，只是她不知道一场危机已经悄悄来临。

5

业绩下滑，市场份额打不开，公司员工也蠢蠢欲动私下里开始找下家了，就在彭国栋一筹莫展，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个女人出现了。

李艾儿是自己拿着简历跑到彭国栋办公室的，她告诉彭国栋：“我没有好的学历，没有好资源、好人脉，可是我相信我能胜任这份工作。”她亮闪闪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一下子看到了彭国栋的心里，“工资什么都好说，我不在意这些，希望彭总给我一个机会。”

彭国栋感到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或许是想到年轻时的自己，也勾起了以前对某些事情的执念，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看到李艾儿的笑容，他也心情舒展了许多。

李艾儿果真如她自己所言的那样踏实能干，能把彭国栋交待的事情全部提前做完，甚至他没吩咐的也安排得井井有条。彭国栋饭局多，李艾儿也自愿留下来陪他共赴饭局，还替他挡酒。

不知道多少次之后，彭国栋看着在洗手间胆汁都快吐出来的李艾儿，越发觉得有些心疼。

“艾儿，外面好工作一大把，又轻松又赚得多，像你这么漂亮，为什么选择帮我？”

“大概因为我喜欢你吧。”说完，李艾儿抬头望着他，似乎在等什么答案，半晌，又咯咯地笑了，“我跟你开玩笑的，我讨厌别人只看到我的外表，看不到我的努力和能力。”

从那以后，虽然李艾儿和彭国栋之间没有再说什么，却仿佛多了一点深层的牵绊。

彭国栋减少了带她去饭局的次数，而李艾儿却依旧不着家，每天加班整理当天的资料。

有时候，彭国栋也在公司加班，李艾儿就在他身边给他打打下手，把他想的每一个新点子都及时记下来，并迅速拟出可行性报告。彭国栋望着灯光下的李艾儿，也颇有“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的意境，心里久未触动的那根弦“铛”地断了。

6

自从彭国栋的公司走上正轨后，不少相识的人都说男人有了钱就会变坏，都劝她盯紧一点。

阿华笑笑，不置可否，她虽然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但父母也是从小教她在婚姻中互相尊重和包容的道理。她自己也认为这么轻易能被抢走的男人，也本就不属于她。

她知道彭国栋最近有些变化，只是没有证据，她也试探过，他笑她老夫老妻了还这么不信任他。

直到李艾儿找上门来，希望阿华能够退出这场三个人的电影。

“彭总是个好人，我们也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可是我知道他爱我，我爱他，他只是不想伤害你。你觉得守着一个不爱你的人，有意思吗？”

阿华静静地听她说完一切，缓缓地说：“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此后，她沉默不语，这边还是照常料理家务，照顾孩子，一切如常，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菜市场，她去得更勤快了。

彭国栋一联想到她市井的样子就觉得厌恶，李艾儿在他心里更是像极了梦中女神。

他夜不归宿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一个月也见不到阿华和彭景几面，回家也是吃了饭倒头就睡，没有多说过一个字，彭景被家里这古怪的气氛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这一天，阿华终于瞅准机会叫住彭国栋：“你真的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阿华清澈的眼睛让彭国栋浑身不自在，但是一想到自己和李艾儿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阿华的事情，他又挺直了腰杆。

“你抽什么风？”

“我们离婚吧。”阿华轻轻地说，终于说出来了，心里反而舒坦了。

“你真是病得不轻！”彭国栋一脸难以置信。

“我只要彭景跟着我，其他的你看着办，你的心在哪里自己知道。”

阿华说完兀自进了房间，独留彭国栋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7

彭国栋的看着办是这样办的，房产、公司股权，还有存款，都归彭国栋，只有儿子彭景归阿华。

彭国栋知道孩子还小，如果闹上法院，彭景也不会属于他，于是他把条件拟得特别苛刻，就是希望阿华知难而退，净身出户，连彭景也不能带走。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歪了，阿华接受了所有苛刻的条件，没有半句怨言。

事到如今，彭国栋也只好硬着头皮和阿华离了婚，看着那薄薄的证件，彭国栋五味杂陈，阿华是个好妻子，是他对不住她。

“以后你带着孩子怎么过呢？”彭国栋的担心不无道理，阿华已经好多年不曾上班了，协议的抚养费也少得可怜，这怎么给彭景一个好的环境呢？

“不牢你费心啦，我们娘俩靠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彭国栋看着她一脸坚毅的样子，仿佛结婚这些年他还完全不了解她的为人。

8

这段时间开心的人也只有李艾儿了，没了阿华对财政大权的把控，她自觉成了准彭太太，花钱也花得大手大脚，彭国栋带她出去应酬，结交到不少像她这样的太太，凑在一起整天只会讨论哪里有新产品上新，哪里的奢侈品在打折。

之前陪他加班，陪他共担风雨的李艾儿消失了，留下了一个只会穿衣打扮、跟人攀比的李艾儿。

有时候彭国栋也会从旁讽刺一句：“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人都会变的，你不是也从老实巴交变成这副抛弃妻子的模样？我不那样努力也有这一切了，为什么还要努力？”

噎得彭国栋说不出话来。

今天彭国栋一时兴起想去菜市场看看，他已经很久没去过菜场了，李艾儿都是叫保姆去超市买的，省了讨价还价的工夫，又干净又便捷，而且每份主菜都搭配好了配菜，同时根据吃饭人数的多少进行分量上的调整，买回来清洗一番保姆便能直接上锅了。

只是这样的便捷又让彭国栋觉得少了些烟火气，反倒怀念起那个曾经厌烦、让人瞧不起，跟小贩讨价还价的女人来，这才是家该有的气息。

只是那个为了他，为了家甘愿付出一切的女人走了，她去了哪里？是不是又有了另一个家庭要她担忧和付出？他还能将她找回吗？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阿华，正站在他面前，微笑着看着他。

不，这是真的。

“你怎么在这里？”两个人几乎同时说出口。

阿华轻轻笑了一下：“你之前嫌弃菜场环境差，让我有了想法。从菜贩这边批发各种菜进行菜品的搭配，进行单独包装，这样下班回家的人清洗一下就能直接上锅了。加了这创意，增收了不少。”

“原来他们说的超市包装菜的供货商是你，这样倒是不用担心你和孩子的生活了。”

“不用担心，我们过得很好，我先去忙了。”说罢，阿华款款离去。

彭国栋看着她的背影，虽然没有李艾儿那样活力四射的好身材，却别有一番成熟稳重的韵味。

阿华的聪明才智在他的压制和忽视下一直没有显露出来，一颗空有其表的石头的出现反而让他抛弃了原本握在手中的一块璞玉。

他有点后悔自己冲动的决定，心下一嘀咕，下一秒便跟上阿华的脚步，誓要将她重新追回。

至于李艾儿，听说第二天公司财务就叫她去结清了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