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想着要做一些事情,不能让自己颓废;一天,网络综艺和漫无目的发呆消耗了半天光阴;一天,时光永远这样的重复,似乎从没有改变过。我微微蹙起了眉头,所有成年人的世界都大同小异,只有孩子的世界还泛着光。
回忆如风,吹进了思绪。思绪如注,如这台风过境后的大雨滂沱。我不禁微微一笑,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淡淡的油菜花香。
自小在乡间长大,自我记事起便是在田间乡野里奔跑。春天的油菜花田,连绵成一片金色的海洋,在阳光的映照下,每一朵花都在灿烂的微笑。一群放了学的孩子们背着书包打打闹闹的走在田埂上,几个调皮的孩子钻进田里,只见田里的油菜花猛烈的颤动着发出一阵阵爽朗的欢笑,那笑声随着风吹到了天空上,吹进了云朵里,和着晚霞,照耀在大地之上。
在乡下长大的孩子都是个极淘气的,父母常在外面忙碌,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大孩子带着小孩子一起玩耍。哥哥带着妹妹,姐姐拉着弟弟,田间地头,河边柳林,无拘无束的奔跑着、自由自在的欢笑着。田野里的一切都能成为我们的乐园,春夏秋冬从不缺席。
春天的晚上蜜蜂们采完蜜就会找一个小墙洞钻进去过夜,我们这群孩子放了学回家,就会找一个空的酒瓶摘几朵油菜花放进去,挨着墙角去扫荡把整一片墙上的蜜蜂都装进瓶里。
一到傍晚,只见满村里小孩子都出动了,每人手上拿着一根细细的小棍儿,一个酒瓶。酒瓶都是大人喝完酒剩下的空瓶,一般白酒瓶是首选,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得清蜜蜂的小小世界;啤酒瓶次之,深绿色的玻璃会阻挡了视线;最次的是塑料瓶。有的时候实在没有好的容器,就只能在田埂边捡一个农药瓶子,洗涮干净后用来装蜜蜂,当然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下下之选。
满村里的孩子三三两两拎着酒瓶在墙壁里找蜜蜂,其认真程度绝对超过学习,大人们常常教训道:“把你掏蜜蜂那点用功用在读书上多好!”。孩子们并不为之所动,依然把掏蜜蜂作为傍晚的重大事业。几个遇见的朋友还要亮出自己的酒瓶,比一比谁掏的蜜蜂比较多,彼此下交流战绩,哪一块的蜜蜂多,哪一块的蜜蜂被掏过了。有时为了掩盖自己的技术不佳,少的孩子还会向多的孩子借几只蜜蜂装进酒瓶,好让自己看上去战果颇丰,和其他人碰见了,也好自豪的亮一亮自己的战绩。
一般直到天快要黑了,大人们都陆续回家,听见被唤了名字,孩子们这才各自拎着酒瓶回家。这傍晚的事业也便告于段落,收工完事。
大部分蜜蜂在瓶子里都会死掉,未被洗净的酒瓶、药瓶,熏的蜜蜂无处可逃。不死掉的蜜蜂,第二天也被孩子们或用水淹,或用火烤的给弄死了。这种游戏每年春天开始,夏初结束,直到油菜花落尽,蜜蜂换了取去处,才算告终。那些每日辛劳出来采蜜,遭遇不幸的蜜蜂不在少数。
蜜蜂授粉油菜花结成了一串串绿油油的果实,果实不断的生长,由绿变黄,油菜籽便成熟了,父母们又开始农忙了。首先是割油菜,用镰刀把田里的油菜一垄一垄的割好摆放在田里自然酿干。等到几日大太阳蒸发了水分,果实风干裂开了口,蹦出一粒粒黑色的菜籽便可进入下一道工序——打油菜。
打油菜一般会选在一个晴朗的天气,等到田里的露水被阳光蒸发,在地里铺上一层彩条纹的塑料皮纸,把风干的油菜抱到皮纸上堆成小山状。接下来便是孩子们最喜欢的工作,站在小山上蹦蹦跳跳,好让菜籽脱落。每到这个季节,几乎每个田里都会看见大人带着孩子的身影,大人是为了农忙,孩子们则是乐趣。毕竟只有这个时候胡乱的蹦跳不是惹麻烦,还是帮了大忙。
油菜收割完田里就会被灌满水,等到土地松动后打田插秧。在田里的蚯蚓们被水淹的受不了就会从田里拱出来,这种长长的、黑红色的蠕动软体动物是鸭子们最好的美味。每到这时整个田里都会满满当当爬满了蠕动的虫子。大人们看着皱起了眉,年纪稍大的女孩子吓得尖叫着直跑,小孩子们看了好不欢喜。
每到打田季,村里年幼的孩子便会拎着小桶三五成群。谁家打田了,蚯蚓特别多。孩子们一传十,都纷纷赶往田里。扔了鞋,撩起裤腿,拎着小桶,就下到田里去捡蚯蚓。蚯蚓很好捉,长长的身体,捏住了便跑不了。孩子们你一垄,我一垄,只见弯着腰,小手在田里和桶边来回的循环,没一个来回,小桶里就满满当当。几百条的蚯蚓大军在桶里混乱的蠕动着,沿着小桶往上爬好为自己寻找出路。孩子们一边忙着捡地里的,还要一边护着桶里的蚯蚓不要被它跑掉。等到实在多的装不下了,这才恋恋不舍的拎起小桶,火速穿上鞋跑着把桶送回家,倒在鸭舍里给鸭子们,再继续赶回去捉第二波。
鸭子吃不掉的蚯蚓也是孩子们的玩具,我们总是几个人比赛,用刀把蚯蚓切成几段,看谁的蚯蚓活得最久。看着扭曲的蚯蚓,孩子们总会被逗的哈哈大笑。
小小的秧苗插进田里,经过一个夏季的悉心呵护,茁壮成长。一阵风吹过,绿油油的秧田里发出沙沙沙的阵阵响声。随着青蛙的阵阵鸣叫秧苗开始抽穗,秧田即将变成稻田,这一季的辛劳也即将见分晓。
孩子们又出动了,这一次是那一波从我们手种逃过的黑色蝌蚪,它们已经长成了四只腿的青蛙,一到夜里就呱呱直叫。几个小朋友商量着捉青蛙钓龙虾,回来给父亲烧了做下酒菜。于是各自分工。一波做钓竿,一波做吊钩,一波捉青蛙。
做钓竿很容易,只需要捡一根竹棍,削去分出的杈,拿出从家里偷来的毛衣线系在竿上即可;吊钩有点难,回家偷来妈妈的缝衣针,用蜡烛烧红了再弯成一个正正好好的勾,还要把钓线小心的穿过去,系的牢牢的,打个死结才能用。所以做钓钩这种技术活一般是由有经验的大孩子们做。年纪小的小朋友去田里捉来青蛙做饵,青蛙很好捉,在田边就能捉到很多。绿色皮的青蛙跳的远,灰黑色的皮最容易捉,偶尔遇到个满是麻点的大蟾蜍,一群孩子都会吓得在田里乱窜。大人们说蟾蜍有毒,被它的浆液喷射到眼睛会瞎的。
捉来的青蛙被用力的摔在地上,等到晕过去就开始剥皮抽筋,用小刀把青蛙肉割成小块,用小袋子给每个小朋友分好差不多的钓饵,没有分到钓饵的孩子从家里的棉絮里捡一团棉花也能做饵。然后一群大孩子带一群小孩子,拎着小桶便去离村不远的小河沟钓龙虾。池塘通往田边的灌溉水渠是龙虾的密集处,临近村的孩子们都会去钓。只见一个不大的水沟旁,乌压压的一群小脑袋凑在一起。过往的大人都叹过头来看一眼,临走时特地叮嘱一声,“你们就在岸边,千万不要下水哦!”
没一会每个人的小桶里都满满当当,孩子们都高兴极了,对着小桶里叫着“傻龙虾”。那时候的龙虾还没像现在这么风靡,往往钓回去的龙虾,大人们嫌麻烦不愿清洗做菜,孩子们便听从吩咐砸碎了喂给鸡鸭鹅。
小时候从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在没有电子游戏,连电视都是奢侈的年代,蜜蜂、蚯蚓、青蛙、龙虾、天牛、知了都是孩子们的玩具。我们一年又一年的重复着同样的游戏并乐此不疲,直到上学后这样的游戏才渐渐的被每日的学习和力所能及的家务所代替。
上学时有一篇课文,“生命的意愿是生存……毁灭和伤害生命都如同恶魔一样有罪”,这是语文课本里毕淑敏的《敬畏生命》。这篇文章是首篇,每天早自习的必读课。每当读着这篇课文,我就会回忆起那些年幼时所犯下的“罪行”。蜜蜂、蚯蚓、青蛙、龙虾.....那些惨遭荼毒的小生灵肯定也想要生存,蜜蜂总是向瓶口飞却被我用小木棍塞进瓶里;蚯蚓总是趁我不注意爬出铁桶却被我一次次丢回去;青蛙呱呱叫从手中寻找缝隙钻出去,我却一个用力把它们摔在地上;小龙虾亮出双钳来抵抗,被我一砖头砸的骨肉分离,还有那天牛、知了、蜻蜓......丧生我手的动物真的是多的数不清......
这篇文章给了我很大的触动,也算是生命教育的启蒙。从此后我知道了每个生命都有生存的权利,每个生灵都值得尊重。从此后,我就不再伤害动物,遇到爬到大路上的蚯蚓,会用小棍子把它挑到一边;遇到被网卡住的小鸟会救起它放归自然;遇到被欺负的小猫小狗,会呵斥小孩子;偶尔也会跟耕牛说话,一边摸着它的头,一边喂给它青草,告诉我永远也不会吃掉它的。有的时候还会去教训新一波的小朋友,“蜜蜂会疼的、蚯蚓会疼的,你们要好好善待它们,如果它们死了爸爸妈妈会很伤心的......”,接着我阵营里的孩子越来越多。其实孩子都是善良的,只要你告诉用正确的方式教他道理,他们会是最好的天使。
在这世俗间,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出身会被人诟病,经历会遭人评判,你的一切都会成为他人平衡是否与你相交的标准。他们会在不经意间透露出对乡野的鄙夷,以至于“乡下人”成为一个贬义词。
可是乡下人有什么不好呢?乡下出生,乡下长大,只有在乡下我才拥有这些美好的童趣?我认识每一个昆虫,叫的上每一种蔬菜的名字,知道哪一片山里有野果,哪一种蘑菇能吃。这些美好是我生命的发光体,呵护着我柔软、火热的心。
童年是一片晚霞,火红却不张狂,热烈并不耀眼。小小的身影,如风的少年,一团似火的光,让回忆变得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