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


“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您今天觉得精神状态不错的话,随时可以开始。”

一个衣着正式的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说道,无论是他在坐下来时也时刻保持挺拔的脊背,还是面上一丝不苟的神色,又或者是眼神之中隐晦的冷漠感情,都无不昭示着他一个律师或者医生或者作家,这样一种依靠别人的的过错——无论是肉体或者是精神上的——来谋生的职业。

“今天我们将要记录的也是大家最为好奇的,您作为一个普通贫困家庭出身的孩子,是如何在没有社会关系帮助的情况下,获得如今的成功的?”

“呵呵呵,我以为大家最好奇的,是在我死后我的遗产将会如何分配。”躺在床上的老人笑着说道,声音低沉平稳,但却依然可以听出试图努力隐藏的那一丝虚弱。

这是一个看面相大概已经有了七十多年生活经验的老人,当然实际上他已经快九十岁了。他躺在这个房间里的唯一一张床上。这是一张十分宽大且舒适的床,私人订制,根据制作者的描述,躺在床上会有一种如同在水中游泳的感觉。

当然,顾客没有表示赞同或者反对,只是隐晦的表示自己这个年纪恐怕是没有能力在水中一个人游泳了。这个评价当时让那位著名的制作者和顾客的孩子都大为紧张,他们不确定这句活的重点是“游泳”还是“一个人”。

“我想这都是大家比较好奇的问题,王先生,我们今天可以先回答其中的一个。”中年男人一板一眼的回答道。

“哈哈哈,拉耶尔,你是我最忠实的朋友。二十多年来,你帮助我打赢了每一场官司,我有些时候甚至把你当做我的儿子,就像是教父对他的律师助理汤姆.黑根那样的感情,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的,我明白。”中年男人回答道,“这代表着三亿美金的现金遗产以及每年公司百分之二十股份所带来的一千三百万美金的收入。”

“哈哈哈哈……咳!咳!咳……”回答带来的是老人的大笑和一阵虚弱的咳嗽。

“如果说我在死亡之前还有那些感到可惜的事情,那么其中一件必然是,在我死后,可能很难再找到一个能理解你那卓越的幽默感的人了,拉耶尔先生。”老人笑着说道,“现在,让我们重新回到正题,是时候回答这个所谓的大家都好奇——虽然我觉得你们其实并没有做过统计,只是想当然的这样认为——的问题了。”

“事情得从我从学院毕业之后找工作说起……”

………………………………

那时候我大约有二十三四岁左右,好不容易获得了毕业证书。虽然在学校里面的日子十分自由且快活,但我立志决定自己绝不再继续学校的生活了。

学院里面的生活不可谓不惬意,但这种惬意生活最终带给我的,却只有一种浓浓的空虚感。令人遗憾的是,这种情感是在我毕业以后突然爆发的。

告别学业也就意味着我必须找一份工作。尽管在我过去的20多年来,从来没有任何一位老师或者任何一门课程教过我如何在这个社会中谋生,但现实已经摆在眼前——你需要做点什么。

回想起来也是非常的有意思,明明那个时候我刚刚进入社会,还没有机会获得任何的成功和成就,但我的内心却又有一种奇怪的自信,仿佛自己即将拥有整个世界。即便是到现在,我也没有办法确定这样的想法到底是好是坏,它就像是一种特殊的麻醉药,一方面会让我沉浸在一种虚幻的荣誉里面,另一方面又很好的减轻了现实生活所带给我的痛苦。

没有事实依据的自信的就像是饮鸩止渴。世界是一个严密的逻辑数据,在混乱而又复杂的社会关系背后,其实有一套十分清晰的因果关系。经过了一年多的社会生活,我明白了自己只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而不是自己所臆想的那种独一无二的人。这个事实让我备受打击,使我狠狠的消沉了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里,我开始又一次思考人生。那时我才反应过来,自从离开了学院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的思考过了。我尝试去思考许多人同样在思考,但至今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的问题:我的一生到底应该怎样度过?

当我脑海中出现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像是闪电突然划过了黑暗的夜空,原本黑暗无际的空间里面有那么一个瞬间突然变得明亮起来。一面镜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映照出了真正的我。

看清自己是一个很奇妙的过程。一开始你意识到镜子中的那个人是自己的时候,你会有一种浓浓的失落感和挫败感,你甚至有些不能接受。就像是你一直以为自己是吴彦祖,结果有一天照镜子的时候,发现里面出现的是赵本山的脸,那时候你才意识到原来时间早已经过去了几十年。

但之后你会突然有一种奇异的快感。那种感觉就像是你之前一直沉在水面之下,虽然你不会淹死,但是从你的眼睛看过去的世界总是会有些朦胧。而这一刻你突然冲出了水面,你会感觉到不适应,没有水的托力,身体非常的沉重,但是与此同时,你又会非常的欣喜,原来真正的世界是这个样子的,你的心中充满一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感觉。

虽然看见真正的自己似乎对生活并没有产生什么变化,社会依然以一种谁也看不懂的方式运行着。但是我知道自己已经与过去不再相同,我仿佛从那一刻开始才真正的融入了这个世界。

尽管我当时依然拿着两三千的工资,但是却突然有了一种踏实感。你能明白我当时的感受吗,拉耶尔?“

老人突然问道,他坐直身子,缓缓的看向此刻正在认真记录的中年男人。

“我并不很能够理解你,”拉耶尔一板一眼的说道,“我以当时学院第一名的成绩从里面毕业后,就以五十万年薪一年的工资被贵公司招聘了。就我目前而言,那是我从业生涯算起来工资最少的一年。”

“……如果我再年轻五十岁,我可以说就算你是第一名,但你现在依然为我工作这样的理由来挽回我那可怜的自尊心,但如今我已经九十岁了。到了我这个年头,自然而然就会明白语言听起来虽然犀利,但其实最是苍白无力,唯有沉默才是最高的轻蔑。”

“我无法证明您的想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缺乏事实依据,毕竟我还没有到达这样的年纪。但就我目前而言,语言依然是我最重要的武器,我的生活就是依靠它建立起来的。”

“其实我更认为这是通过你脑海中的知识建立起来的,语言只是媒介而已。但是我现在恐怕没有太多的精力和你去争论这个问题了,让我们继续原来的话题吧。“

“洗耳恭听,”拉耶尔微不可察的耸了耸肩。

“既然感受到了生活,那么就要开始为生活做出改变。在头十年里,我换了十几份工作。倒不是我要求太高,所以要求难以满足,最主要的是这些工作都无法让我有一种安心的感觉。或许这种感觉来源于我在学院时所读的那些据说是人类智慧的结晶的文学作品——尽管到现在也没有人因为我拾取了一些“人类智慧的结晶”而给予我任何嘉奖,但我依然无比荣幸于我的一生有机会阅读这样的作品——给我带来的一种不安。只要对比我现在的生活,就会发现我的工作乃至我的生活就像是作品中那些庸庸碌碌的人的生活,那种只需要寥寥几笔就可以概括一生的生活。

我虽然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但我知道显然不是这些,于是我继续不停的找工作和换工作。


有一段时间,我担任公司保安的工作。倒不是我认为这份工作适合我,只是你知道,就算是行走在追寻梦想的道路上,你也需要干粮和水来保证自己的体力。也正是在那里,我找到了我成功的秘诀。

那天我正拒绝一辆车驶入车库。你知道的,保安这个工作其实相对比较轻松,现在这个社会已经很少有人明目张胆的去抢夺他人财物了。至于暗地里的,还有比我现在保护的这群人更加精通吗?所以我的主要工作就是控制车辆的进入,并在车库车满的时候阻止车辆的继续进入。

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对吧?只是一个小小的保安,能有什么作用呢?

但是那天我受贿了。

一个在这栋大厦上班的工作人员给了我一个红包,他希望我给他预留一个车位。这倒不是很难,我只需要在里面车位还有一个的时候告诉别人车库已经满了就可以了,谁会怀疑一个保安的话呢?既然我有这个能力,我决定接受他的请求。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太得意还是没有注意,从第二天开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请求我给他留车位。我看他们诚意十足,自然是来者不拒。毕竟之前没有做这种事的经验,一个月后我就被开除了。

当然我并不难过,因为这一个月我已经赚了半年的工资。他们也没有办法让我归还,谁也不会公然承认自己违反规则。

这件事让我获得了领悟,我仿佛第一次感受到了权利的存在。我明白了大多数人在很多时候都需要帮助,于是我想办法找机会去帮助更多的人。“

“这就是你成功的秘诀?”拉耶尔若有所思,仿佛明白了什么。

不,我成功是因为我海外的一个亲戚死了,没有孩子的他将全部的五亿美金的遗产全部都给了我。

没错,我就是王多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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