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决定在简书里发文的一瞬间,突然就感觉自己又变回了那个第一次写作文的小学生,不停纠结着主题,反反复复修改着,好不容易打出来一个字,即刻便又删除。就像是曾经无数次犹豫着,落笔写下的这篇文章会不会得到红花,会不会成为老师在班里朗诵的范文。
然后就这样在纠结之中想起了我的第一篇考试中的高分作文,很突然,却又显得很顺理成章。
我早已忘了那是哪一次考试,也忘了是什么主题,但那篇作文却意外清晰地烙在我的脑海中,不是因为它得到了多么耀眼的评价,也不是因为它为我挣得了多少赞赏,而仅仅是因为――那是我写过的唯一一篇有关表弟的文章,也是我唯一一篇,我在落笔时忘记了红花和分数,也忘记了要用多少华丽的辞藻去修饰它的文章。
02
我一直都想有个弟弟,或者说,我一直都在不停地设想,如果有个弟弟的话,我会对他有多好,然后他会分外乖巧地叫我一声“大姐”,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我身后。
所以,当表弟在奶奶家喊我一声“大姐”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他会是我认定那个的弟弟――即使我们有着不同的父母。
他比我小三岁,性子上却像小了十岁一般。我总是被人说成是过于早熟的小老太婆,他却是街坊邻里公认的幼稚鬼。
因为父母在外工作的关系,我们两个都是住在奶奶家里。不知不觉地,我就变成了那个一贯的说教者,而接受唠叨的对象,当然也只有他。
当然,他是不会听我说什么的。也许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陪我玩的一次过家家,他是在迁就我,迁就我去体验当姐姐或母亲的感觉。我不觉得自己扮演的有多好,但是没关系,他也不会知道。因为对于姐姐或是母亲关心,我们都没感受过太多。
我想,这也就是为什么,在那个我们共同经历的童年中,我们都不厌其烦地迁就着,配合着,也满足着对方的“幻想”――因为我们感同身受
他有一阵子说自己长大想当司机,我就配合他演一个售票员或乘客。我说自己长大想当一个老师,他就配合我演一个学生。
到后来,我们的梦想越来越漫出天际:宇宙飞船的船长,拯救世界的英雄或者是动画片中的无敌主角。曾有无数个下午,他拿着手制变身器一遍遍喊着:“迪迦奥特曼变身!”然后我就化身为各种不同的怪兽被他打倒后重生,然后再被他打倒。
说不清楚这种幼稚的游戏到底满足了谁,反而可能是我更乐在其中一点儿。毕竟,那时我已经敏感地意识到,允许我幼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管我是否愿意,我终究都会比他先一步厌倦这种游戏――因为我是姐姐。
03
幼稚的角色扮演游戏终究是结束了,只是意料之外的是,先厌倦这种幼稚的不是我,而是表弟。
有些东西的崩塌往往只从一角开始,然后慢慢地撕裂了整片天空。而叔叔和婶婶的婚姻无疑就是那崩塌的一角。
其实是种解脱吧,对于他们来说。那日复一日的冷战与争吵早就耗尽了曾经的所有热情。大概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表弟因为一直在奶奶家生活,所以不用亲眼见证他的父母是如何一步步由爱人走向陌路。
我以为表弟是很爱哭闹的人,他却在知道父母离婚之后表现的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冷静,冷静的简直就不像一个刚上小学的孩子。奶奶抱着他泣不成声,他却只是轻拍着奶奶的后背。
他极力地表现得和平时并无不同,一样地和我一起上学回家,一样地赖在电视前写作业,一样地做尽了调皮捣蛋的事情。
虽然他依旧会不由分说地抢走我零食和遥控器,虽然他依旧会不讲理地让我扮演他的手下败将,但是,我还是觉察出了些许的不同。
直到后来某一天,中午放学回家的路上,他在商店里买了一根五角钱的冰棒,然后掰成两半,将其中一根递给了我。
我拥有了与他分享冰棒的权利,却失去了继续陪他幼稚下去的资格。因为那天回家后我问他还要不要再玩“宇宙飞船”,他说:“没劲,不想玩了。”
就像是被下了最后的处决――我作为姐姐的一项最神圣的工作,就此终结。
而随之终结的还有另一件事情:我即将要搬去父母新买的楼房中和他们一起生活,然后去适应自己“独生子女”的身份。
原来过了这么久,现实还是要残忍地告诉我,那个叫着我“姐姐”的小尾巴只是我寄存在表弟身上的幻想――我是没有弟弟的。
04
梦做够了,就该醒过来。可偏偏的,意外总是想让我继续梦下去。
奶奶的突然病倒如同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接连倒下的,还有家庭的经济拮据,父母的不堪重负以及表弟的住处问题。
就这样,母亲把表弟接到了我们家。那种习惯性地接送,再一次成为了我的主要任务,不需要母亲如何强调,因为我一直都在准备,准备做一个称职的姐姐。
大半年的时光,表弟都住在我家里。而奶奶病好之后,他又回到了奶奶家,我则变成每天的中午都到奶奶那里吃饭。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高中到外地念书,彻底的离家远行求学。
其实,从父母申请到独生子女证的那一天,我就未曾想过可以有一个叫我“姐姐”的小男孩陪我着度过人生中最简单的岁月。毫无疑问,这是表弟对我的“馈赠”。
每逢同学谈论起他们的弟弟或妹妹,我总要插上两句嘴,讲讲我和弟弟的二三事。这时候势必就会被问到一句:“你也有弟弟啊,是亲的吗?”
我总是很规矩地回答:“是表弟,但是从小一起长大,跟亲弟弟一样。”
我没办法跟他们过多的解释这种表姐弟的亲情,又或者说,在我的心里,他其实一直都是和亲弟弟一样无差别的存在。
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偶尔在同学面前说起我大姐如何如何,但是在我的心里他永远都是那个值得我去向别人炫耀的弟弟。
05
高一放假的时候,我特意回奶奶家去看他,一米八的个头,简直不像一个初中生。站在我面前,他颇有几分得意,“大姐,我现在比你高了吧?”
心里想了很多的话,却没有说出来。比如:你还需要让我陪你演“奥特曼打怪兽”吗?你还需要让我陪你讨论动画片吗?你还愿意分享给我一半的冰棒吗?你还愿意让我当你是一个孩子吗?
我还想说:时间终究是没放过谁,我们都长大了。可我还是自私地希望你是个孩子,是个跟在我身后的“小尾巴”。我曾经写过一篇写你的作文,得了很高的分,却没敢给你看,怕你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可是现在我后悔了,明明有那么多值得写下来的回忆,我却任其在过去中蒸发。
而最后,我将这些没说出来的话,一字一句地写在了给表弟十六岁生日的信中。
信递给他的那一刻,我突然又想起自己小时候构想出来的“完美姐姐”形象。也许我做的不够好,但是,幸运的是,我至少拥有了塑造这个形象的机会。
大概这一次的角色扮演,还是――挺完美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