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最初与最终的不敢，借我不言而喻的不见。
借我一场秋啊，可你说这已是冬天。

 源冬柿是被手机震醒的，刷着御魂就睡着了。醒来之后屏幕上阴阳师已经因为长时间无动作断开链接，她抓起手机手指一划，是会长发的消息：“下雪了，去吃火锅？”

 下雪了？源冬柿搓了搓暴露在空气中的胳膊。重庆没有暖气，源冬柿身上只套了熊本熊睡裙，竟也没感觉到冷。她想着刚才做的梦，下床拉开窗帘，外面果然飘着细小的雪花。她回复会长：“你不蹭课了？”

 “你看时间。”

 12:05，放学五分钟。源冬柿这才注意到已经中午，她突然抱头惨叫：“双倍！”

 算了，Buff浪费就浪费吧，她还可以去防空洞安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源冬柿和会长认识两年，每逢下雪必吃火锅。西南地区一年统共没两回雪，北方人会长司空见惯的风景总能让源冬柿兴奋不已。唯一能和开空调盖棉被媲美的岂非正是下雪吃火锅？会长虽然嫌弃她激动过头的作态，不过也赞同她的说法。

 会长又发短信过来：“下楼吧，我把车开过来了。”

 “等我十分钟！你先在车里等会儿！”

 源冬柿手忙脚乱地换衣服洗漱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打理自己，等她气喘吁吁奔下楼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半了。她出门一眼就看见靠在车前双手插兜仰头望天的会长，会长估计在车里不耐烦了出来透透气。宿舍楼中午人来人往，会长并没有发现源冬柿已经下楼。源冬柿蹭蹭鞋子感受薄薄的积雪，本想吓她一下，但没走到跟前她就停步了——会长今天和她印象里实在差别有点大。

 会长体型瘦高长手长脚，短发平胸中性脸像个瘦弱的男孩，进女厕所会吓到别人。偏偏大二爱上了小裙子又喜欢恶意卖萌，日常水手服，即使是冬天也因为抗冻穿制服裙有恃无恐。会长要说颜值不差，然而是往帅气方向点的，根本不适合可爱的装束……明明是妹子，却经常被当作不化妆的女装基佬，那画面简直不忍直视好吗！

 会长对此不以为忤，还恬不知耻地指着穿着同款制服陪她来漫展排队签售的源冬柿对别人开玩笑：“我觉得我妹穿着挺好看的，我也想试试。”

 会长其实比她小，不过长得高，说是她哥对方也信了。

 “啧，四斋蒸鹅心，居然晒妹！”

 “哈哈哈哈哈哈不服你晒回来，我们互相伤害啊！。”

 今天会长不知道是终于认清现实放弃了女子高中生路线还是一时梦回，衬衣马甲驼色风衣踩着短靴，有点天然卷的齐耳短发也不像平时那样吹成后现代，看起来十分衣冠禽兽——男的那种。

 来往女生有不少被会长外表欺骗的，路过时忍不住看她一眼，然后回头和同伴小声议论，大概以为是来接女朋友的男生。

 “啧啧，衣冠禽兽。”

 会长的视线终于移向源冬柿，转身打开副驾车门冲她招招手：“快快，我已经排号了。”

 源冬柿动作迅速蹿了进去，会长合上门到另一边上车。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源冬柿同样系上安全带，打量了一下装潢，狐疑道：

 “你啥时候换的车？之前不还是大黄蜂么。”

 会长看了眼倒车监控，漫不经心道：“S90，刚换的。”

 源冬柿不懂车，不过会长的反常她是看得出来的。改装扮了不说，连车都从骚包的大黄蜂换成了更低调的车型。她认识会长的时候会长还没考驾照，就一直嚷嚷着要买大黄蜂，多年痴迷TF系列不能自拔，怎么突然就喜新厌旧了。

 她沉痛谴责：“狗子，你变了!你不爱我们的bee了！”

 “是的我变了，毕竟过了那么久。”

 “……你被人穿了？”

 会长一边打转向灯一边鄙视道：“你是穿越回来了吧，我大黄蜂不是因为借我车那孙子脑子有坑开跑车上山底盘剜坏了么？”

 源冬柿有点迷惑，会长看到她的表情神色一变，干笑道：“啊，我没告诉你。”

 这回轮到会长被嫌弃了。

 会长是个奇葩，重大不是没有日语课，她也没打算修双学位，非要跑到虽然不算太远、但也不算很近的川外来。现在她自己开车好说，以前还得一大早起来等公交。不过若非如此她俩也不会认识。

 当初会长还没有变成女装基佬（误），性别比严重失调的班里出现陌生的男生（并不是）其实蛮显眼的。教室不大，人来得意外的齐，那“男生”左顾右盼，看到源冬柿眼睛一亮，径直走过来问了句同学你旁边有人坐吗，源冬柿摇了摇头，“男生”就坐下了。

 课间攀谈起来，源冬柿才发现她是个妹子，就开玩笑说：“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是特意跑来追我的。”

 这真的只是玩笑而已，谁知会长听了之后一本正经地说：“算是吧，我觉得你长得挺好看的，一见钟情了。”

 源冬柿一噎，会长的外表配上这种严肃的语气真的很让人误会啊喂！

 会长见势不对，赶紧澄清：“别误会，我对活人不感兴趣。”

 源冬柿的眼神更古怪了，会长显然挺有经验，嬉皮笑脸地作揖：“二刺猿，二刺猿。”

 会长平常嘴上没把门的但人不错，跟源冬柿挺投缘。一来二去两人混熟，便时常约饭逛街看电影什么的，玩游戏也是互相拉扯入坑。阴阳师出了之后她们自己建了个寮，会长的称呼就是这么来的。

 趁路上的功夫，源冬柿又掏出手机打算肝御魂。会长看见了，腾出一只手按住她的手机：“歇会儿吧，你这会儿应该不会出货。”

 会长的运气和人一样奇葩，自己脸黑得要命专门红队友，奶谁谁出除了自己，是男默女泪故事中的豪杰。每次非酋成就都会在最后关头被打断，后来她出月见黑的时候寮里已经是一群欧洲dalao在谈笑风生了。大家给她起个外号叫亚图姆——神抽，也是真正的非酋。

 会长说了她不会出货她就多半不会出了，于是源冬柿熄了肝游戏的心思。她透过窗户看前方，交通出奇顺畅。细雪似乎吸收了所有嘈杂的声音，车内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响动。会长专心开车不说话，空气也就安静下来。

 源冬柿心里毫无来由地涌入一阵悲伤。

 她觉得可能是因为天气吧。

 会长开车又快又稳，过了会儿就到了。她们的号差点错过。会长点完让源冬柿先坐，自己出去买了两杯饮料。买回来源冬柿已经开始涮肉，会长只点了辣锅，她随口问：“你能吃辣？”会长把柚子茶递给她接过涮肉的活儿：“早就能了。”

 源冬柿喝着突然呛了下，会长抽张纸巾给她，顺便把涮好的肉也放她碟子里：“咋了？”

 “我说感觉忘了什么，我让室友中午给我带饭，结果忘了告诉她我出来吃了。”

 源冬柿邓摇：药丸。

 会长安慰她，很是笃定：“没事，她不会给你带的。”

 “……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啊。”

 会长笑了，那是与她往常截然不同的表情，有种异样的冷漠，但仔细看去眼神又很温和：“你一直叫我会长，还记得我本名叫什么吗？”

 源冬柿不假思索道：“不就是——”

 她卡壳了。

 不就是……卧槽她真的给忘了。

 源冬柿怎么都想不起来，只好赔罪：“对不起，叫会长叫惯了我就……”

 会长叹了口气，说出来的话像是生气，不过语气并不像。声音包含着无奈，惆怅还有其他源冬柿莫名不敢深究的东西。

 “不记得就算了。”

 也没有重新告诉她自己本名的意思，源冬柿想问，又有些尴尬，一时难以开口。随即她想起自己之前的那个梦，便眉飞色舞起来：“我跟你讲，你来之前我做了个梦……”

 会长一挥筷子：“先吃！唯有火锅不可辜负！”

 点的菜挺多，两人差不多吃饱了还剩不少。会长关火准备一会儿再战。

 源冬柿告诉会长自己梦到穿越平安时代遇上安倍晴明的事，会长安静听着，听到她和晴明的互动时微笑，听到她遇到危险时跟着揪心，脸上蕴藏着难以察觉的忧郁。

 源冬柿的讲述戛然而止：“……你今天怎么了。”

 会长大大方方答道：“没啥，抽卡抽的心态爆炸了。”

 源冬柿知道她的抽卡运，会长嚷嚷着太非不氪金白嫖，在基友面前确实是这样，但是每每转头就氪秒打脸，然后再被现实按在地上摩擦。

 源冬柿姑且信了这个理由，接着讲自己梦中的经历。

 “我从火中逃出来，先是看见狗子在吹小曲儿，然后黑晴明就出来了，他和晴明都跟游戏里不太一样。他要抓我做祭品，但反派死于话多嘛，我抽出符咒就召唤了……召唤了谁来着？救了我……”

 就像想不起会长本名一样，她直觉自己召唤出的对象十分重要，可那个称呼在舌尖徘徊，怎么也说不出口。

 会长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这时店员来添汤，会长下意识站起来，身子猛地一歪就要栽倒，源冬柿慌忙扑过去扶住她：“夏彦！”

 会长在她叫出名字的瞬间重重颤抖一下，栽头的趋势止住了，她缓了会儿，摆摆手直起身。

 “低血糖。”

 会长熟练地低声解释，她音色偏冷，褪去了刻意捏高的甜腻，显得有点不近人情。她凝视呆楞的源冬柿，神色难辨。如果说会长之前的表情反常，那么此刻她已经完全不像是源冬柿记忆中的人了。

 源冬柿想起了她的名字，也想起了从黑晴明手中替她争取时间的人。

 她喃喃道：

 “我召唤出来的……是……。”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触碰她的脸颊：“不能说，你得让她自己回来。”

 这个叫夏彦的帅气女孩子温柔地望着她：

 “在【我】回来之前，让我看看你。”

 源冬柿急切地反手抓住夏彦的手腕，事到如今她问的第一句话仍是关心：“你怎么了？”

 夏彦从容不迫却有力地抽回手，没有回答，转而提起另一件事：“你走后世界开始融合，阴阳师已经不止是个游戏了。”

 她最后深深看了源冬柿的眼睛，手指点在她额头轻轻一推。

 “时间到。”

 “一期一会，冬柿。”

 源冬柿陷入了梦里，或者说正从梦里脱出。在失去意识之前，她想说会长你变帅了，火锅很好吃——

 另一个你从不叫我冬柿。

 “夫人醒了？”

 晴明倚在一边翻书，见源冬柿睁开眼睛，温声道。

 源冬柿长舒一口气，摸了摸额头。她依稀记得梦里的触感，内容倒是回忆不起来了。

 晴明见状合上书：“可是做了噩梦？”

 源冬柿咂咂嘴：“我好像梦见火锅了，应该是美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