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妍这个中秋回家过,早上收拾完毕,联系好班车,很快就出发了。
车子在城里转了一圈,阳光照射在座位上,黑色的皮套迅速变热,欣妍找了后排最后的位置,选了阴凉面,但车子调一个方向就会被晒到,她决定坐中间位置——这个位置是她坐公交车首选,有种君临天下,群臣向两边排开的优越感。不过这个小车空间太小,中间位置不是很气派,她正准备移位,司机先生建议她坐前面单独座位,一会儿这个车得全部坐满,坐后面就失去第一名的选择优先权了。她特别听劝,选择相信司机,并选择了和他一边,坐在他身后,大家有太阳同晒。
刚开始的确晒得到,不过后面一个转弯之后就一直是荫凉了。从不同的站点接完所有人,车子满载而发,她转过头发现,全车就她一个女士,都是些放假回家的学生,行李塞满了后备箱,有的行李只好放在座位过道,这一刻更明白了司机的善意提醒。
车子在阳光大道上全力以赴,奔向回家的归途。云朵在天空任意变换形态,和树木遥相辉映,给路上行人打造一点美的想象。云层绵柔醇厚,重得好像随时要坠下,阳光透过或有金边,或是白得发亮,软软地悬挂在每一个天边,底下树影斑驳,叶子开始由绿转黄,青黄相间透出阳光,秋意有迹可循了。
困了倦了打了个盹儿,距离家也越来越近。不久后便到达站点,下车后欣妍打算去菜市场买点菜,怎么说今天也是中秋,得有个过节的仪式吧,她去里面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有买,一时间又觉得没什么好买,主要还是这个时候社恐和选择困难一齐犯了。走了一阵,准备就地打车回家了,可是空手回去,这个节日氛围就大打折扣了。
犹豫了一下,打了个电话,还是决定去超市买点东西,她对明码标价的地方更有安全感,也更有做出选择的自主性。逛了一圈,买了一些家里现在没有的菜,出超市又在摊上称了些板栗,然后打车回家啦。
回家路上,风吹得头发起飞,欣妍便任它飞,也懒得理,就随它被风扬起,散在脸上,挡住视线,可能是回家的路已经门清儿,不介意有外屋遮挡,而且这种凌乱的感觉有种自由的韵味,野生野长的随意,听任风吹起车窗内的一切,人的衣物、头发、塑料购物袋,也听风声。
下了车,首先被橘子显眼的橙色吸引,是一种丰收的喜悦的缩影。尽管欣妍已经很久不事农桑,可是这种收获的成就感还是很强烈,是一种振奋人心的能量。她不能立刻腾出手来触摸,加快了回家的步伐。家里只有爷爷一个人,正在沙发休息,问候过后,欣妍放下了行李,打开了自家的房门,换了身衣服,就去地里寻找秋天的足迹。
迫不及待摘下来了一个看着成熟的橘子,期待地打开它,果然它现在还能在树上挂着是有原因的,并不是小孩儿不偷吃了,也不是大人太忙了,因为它像盲盒一样总是有点惊喜——没打农药的果子也更适合虫子。接连打开了好几个,都是与愿违的结果,但是欣妍的脸上却露出满足的笑容,原来得不到也是可以满心欢喜的,它们就这样接着也能给人一点希望,就算真相会希望落空,但是有点期盼总是好的。
稻田里现在只剩下机器收割后的轨迹,辣椒地里最后一轮红色等着被抹去,玉米杆一堆一堆倒在红薯地上,到处是一片散场的景象,可在枯黄里又生出另一些新的生机,在这桂花飘香的季节里,也有很多生命的气息在交替,生生不息。
吃过午饭,天色还没黑。欣妍发现爷爷养了一只小猫,看它可怜就收留下来,一小只但是特别活跃,甚至有点调皮,不过它制造一点动静就打破了一点寂寞,这份活力已经远远超过它带给人的生气。
晚上,爷爷提议说把晾在院子里的玉米打下来,就是用机器将玉米去棒,欣妍同意了。爷爷在开始前告诉她,这个机器借给大伯家用完就坏了,他自己怎么修好的,爷爷总是不愿意麻烦别人,能做的事都亲力亲为,自理自立。欣妍已经很多年没干过这个活了,但还是很熟悉。
以前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都要跟着做一些活儿,打玉米从纯手工到半机械化,整个过程都参与了,最怕机器打的时候,那个玉米籽到处乱弹,弹在脸颊,弹在额头,弹在眼皮,这些画面历历在目,一下子全部涌现。
但现在不同了,奶奶已经不在了,爷爷也更老了一些,这种体力活有些吃力。所以这次换了位置,欣妍负责铲进机器,爷爷负责捡出棒子。开始前爷爷说先试试机器,欣妍铲了两铲,又一次深刻劳动的感觉,然后爷孙俩合力完成了全部任务。
在铲的过程里,机器常常会堵塞,需要手动除阻,欣妍开始有点不知所措,只看着爷爷的方式,后来越来越上手,也会自己疏通了,但偶尔有特别顽固的,还是需要老手,欣妍看着慢慢增多的玉米籽,热汗淌下额头,一种欣喜上头,任务完成的感觉太美妙了,而且有种小时候过中秋的恍惚感。
那个时候也是收了玉米,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剥壳,或者也像今天这种去棒,轰隆隆的机器声,劳动的人不交流,只顾埋头苦干,这种力量像是已经刻进骨子里,每尽心尽力劳动一次,便有接近源泉的引力。然后最想听到的是喊吃饭的声音,中秋的话就会暂停一会儿吃月饼,那个时候还有花生,瓜子,或者一些糖果,爷爷奶奶似乎没有买过什么好东西,却给了他们最好的东西。对孩子们来说过不过节无所谓,主要是想偷个懒。
现在会怀念过往,会觉得那个时候过节的气氛很浓,是因为当时的关注点不在节日,而往后的岁月里,当她再想起这一段,她又会更怀念些什么呢?
爷孙俩总算完工了,看着满地的金黄不免小成就,手上打起一个泡,“我可真是细皮嫩肉啊哈哈哈哈!”欣妍暗自打趣,或许她的开心不止于此,她打开了自己买回来的月饼,爷爷仍是诚实地不给面子,一个都没吃,但是这并不会影响今天是中秋,因为他向来确实不爱吃,这个月饼也只是象征性拿出来走个过场,吃不吃都可以。
夜里下了点小雨,但是总算是看到一眼圆月,这个中秋就算过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