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屋内,暖气熏得人燥热,看着窗外的晴朗天空中的太阳,恍惚暖春已经来到,于是开始渴望去山中采摘蕨菜。
山中的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间或有一丝凉风吹来,说不出来的惬意。春天的山是热闹的、欢欣的、生机勃勃的。无处不在使劲地往上生长着,无处不在把憋了一个冬的劲拼命撒欢着,无处不在叫嚣喧闹,先醒的吵醒后醒的,后醒的也不示弱,比赛似地你追我赶,百花争艳,百鸟争鸣。
春雨过后,山中的绿更亮更润泽。绿叶像是用上等美玉雕琢而成,流连着柔和却夺目的光泽,每一朵山花都巧夺天工,美的令人难以置信。只要你有心,山中处处皆景,处处有惊喜。
除了山中的美景,大山更像是一座宝库,慷慨地给予人们各种礼物。俗语说“靠山吃山”,山里人与山的关系切不断,早就深深地融入了彼此的血液中。那些山中的各色植物,在山里人的手中,变成了各种美食,进了山里人的胃,造就了山里人的血与肉。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山里人习惯了大山的稳重与沉默,只要有心,大山总会给你惊喜。
春笋,默默地在寒冷的地下积蓄力量,等待春天的指令,一场春雨过后,春笋争先恐后地蹿出来,歇了一冬的山里人开始了新年后的第一场劳作——拔春笋。
笋多,拔笋的人也多,因此,需要赶早去山里。两三人作伴,带上几个蛇皮袋,背上糕点和水,天没亮就要上山。我们小一辈的平时不怎么从事体力劳动,因此根本就吃不了拔笋的苦。
父亲、大伯和姑姑他们几人,吃得苦,体力好,而且乐在其中,所以经常结伴赶早进山拔笋。路边及地势平缓的山坡生长的笋,早就被人拔去了。想要痛快地拔笋,就需要找人迹罕至的地方,这也意味着没有现成的路,需要在丛林里披荆斩棘,使出钻挤趴挪蹲等十八般武艺才行。待一块地方的笋拔得差不多了,就需要背上袋儿半袋的笋,爬山越岭,去寻找新的笋群。越到后面负重越大,而且山中早间露水重,待回到家中,往往是衣服半湿,筋疲力尽。
春天,山里人的饭桌上有一道美食——刀板香,唱主角的就是春笋和腌肉。
做法极其简单,取大块的腌肉与新鲜春笋,放至一起,小火慢炖。笋的鲜味激起了腌肉的香,腌肉的香味浸入了春笋的嫩,尚未开锅,就已觉得香气扑鼻,食指大动,让人垂涎不已。待真正吃到嘴里,咬一口香嫩的竹笋,再一口肥而不腻的腌肉,顾不上烫嘴,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似地,根本停不下来。末了,抹抹嘴上的油,回味腌肉与春笋之歌。
大块的肉下了肚,山里人就有了精气神,有了开启三百六十五个繁忙日子的勇气,这才是山里人的春天。
因拔笋对体力有相当高的要求,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采蕨去。
父亲他们找到了一处绝佳的采蕨的地方——一处茶园。因为有半人工的打理,所以山路易行,而且此处蕨菜根粗茎壮,一个个笔挺茁壮,每一株都是集天地之精华的山中珍宝。
站在山腰,看着满目的绿色,天上有微微太阳,耳间是莺啼鸟啭,沐浴着阵阵微风,低头撷取一株喜人的蕨菜,心里又是说不出的安逸和愉悦,只想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只想日日都是春风花草香。
除去山中的笋和蕨,还有一种不起眼的植物,小小的墨绿色的叶子,丛生在树林里,我们俗称“乌饭叶”,又名椭叶南烛、饭粒子树、羊尖饭。
在农历的四月初八,家家户户的饭桌上总是要摆上一碗乌饭。乌饭的做法与平常吃的米饭迥异,需要将采摘下的“乌饭叶”捣碎,将泡好的糯米泡在乌饭叶的汁液里大约一天时间,待叶子的清香和颜色彻底包裹住糯米后,便可派上用场了。取翠绿的豌豆、嫩黄的竹笋、润红的火腿肉,与浸泡成墨色的糯米一起,或炒或蒸,待饭成,便可享用到一碗浓缩天地之精华的独具特色的乌叶饭。
关于这乌饭,还有一个传说。据说以前有一人的母亲被关在地狱的饿鬼道,日日饱受饥饿之苦,这人便想法为其母送饭,不料送去的食物在半路上便被众小鬼抢去。此人无意间在山上发现乌饭叶,发现这叶子虽貌不惊人却清香扑鼻,还能将米饭染黑。这位孝子便做出了墨黑的乌叶饭,这黑色的米饭让众鬼误以为有毒,便不再抢食,于是最后孝子终于成功地将饭送到了母亲手上。
每年吃起软糯滑香的乌饭,总是会想起这故事,忍不住笑起地狱的饿鬼竟闻不出这饭的香,不敢尝这饭的好。
吃过笋,食过蕨,尝过乌饭,已是春末夏初了。那又是另外一个季节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