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生生世世,我都要永远忘了你!”

泪水溢出眼眶,从脸庞轻轻滑落,我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又是同样的梦,梦境是那样的真实,就好像实实在在发生过一样。

我撇过头,看了看身旁的男人。他是我的丈夫——顾小五,一个来自中原的茶商,也是揭硕人敬佩的英雄,更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他长的可真好看啊。

从和他相识起,我还没有仔细地瞧过他呢。和我们西凉的男人不同,他长得白白净净,可又不同于女人,就像中原画卷上的书生一样。

月光透过窗子洒在他的脸上,就像和阗玉一般,又似凝出一层光晕,教人看不清却更让人沉醉。

用他们中原的话来说,就叫...叫“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我轻轻地抚过他的眉毛,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正盯着我,目光温柔。

他怔了怔,大概是看见了我的泪水:“小枫,又做噩梦了?”

我点了点头,却不敢把梦里的经历告诉他,在那个梦里,他利用我杀死了疼爱我的阿翁,灭了揭硕全族,逼死了阿娘,逼疯了父王...我和他有着血海深仇,我不再是他的妻子,他也不再是我的丈夫,我们是生死敌人……

我不敢再想,生怕这甜蜜美好的一切才是幻境。

他伸过胳膊把我揽在怀里,轻轻拍打着我的背,又吻了吻我的额头:“明天和阿翁打过招呼,我们就回西凉去看望父王和阿娘。”

“嗯。”

我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深深地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淡淡的,带着些茶叶的香气。叫人平静安宁,于是我渐渐地沉睡过去。

一大清早,我便和小五向阿翁辞别回西凉,阿翁打算派队轻骑一路护送,不过被我婉言谢绝了。从揭硕到西凉足有好几日的路程,我可不想被这么多大木头跟着。

临出发时,阿渡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拦在我们面前:“我也要和你们一道回西凉,这么久没见王上和王后,我很是想念他们。”

我才不相信她呢,我和小五成亲有一个月,她也才一个月没见过父王和阿娘。

“这次不行,下次我陪你去。”

“不!我非要和你们一起去。”

她分明是故意的,虽然我很喜欢阿渡,但头一次这么恼她。

谁知阿渡眼睛转了转,笑道:“想不带我和你们一块去也不是不可以,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们给我带一件新奇好玩的玩意儿回来。”

我想也不想就答应她了,反正给她带什么是我说了算,只要她眼下不缠着我们就成。

阿渡见我应了下来,瞧了瞧我,又瞅了瞅小五,一脸揶揄,终于走掉了。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我的小心思早已被发现了,阿渡是故意过来打趣我的。

我看着阿渡远去的身影,生怕她反悔又想出什么别的点子,赶紧打马出发,回过头才发现小五一直抿嘴浅笑看着我。

似有一股热气涌上脸庞,我的脸有些发烫。

我猛催缰绳,双腿发力,小红马便“嗖”地一下冲向远方的草原。

小五哈哈地大笑起来,而我的脸也更烫了...

太阳渐渐升起,开始拥抱整个大地。

青青草原上的晨露闪着熠熠的光,就好像天神洒下了金粉一般,亮亮的,缀满了整片草原。天空可真蓝啊,像是中原的绸缎,没有一点杂色,在远处却和草原融在一起。

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将我和小五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我们纵马驰骋在这画一样的天地里,向远方奔去,直越过那条线,奔向天空里。

我从没有这般快活,即使是和哥哥们一起纵马到草原深处,看着那紫色的,葡萄冻子似的夜空,也没有。

我明白,那是因为没有顾小五。

而现在,他就在我的身边,就要和我一起去见父王和阿娘...

我兴奋地想要大叫。

一路向西,行了有三五日,这日傍晚便到了天亘山下。但就在此时,远方天空传来轰隆隆的雷声,似有千军万马席卷而来。小五脸色微变,我心中也了然,这般动静怕是要有一场大雨要下。

草原的大雨不似别处,淅淅沥沥下下来就像鞭子一样,抽的人生疼,淋上一场也难保不会生风寒。

于是我们赶紧去找地方避雨。

不一会儿,雨滴“唰唰”地从空中落下,起初还只像墨滴一般,没过多久便下起了瓢泼大雨。我们淋得半湿,不过所幸找到了一块凸出的山石,下面的空间刚好能容纳我们。

把淋湿的袍子拧干,搭在旁边的山石上,小五又从油毡包裹里取了火绒子生起火堆,这才有一丝暖意。

深秋的草原本就寒凉,我被这大雨一淋,寒意更甚,仿佛要钻进骨子里。我冻的直打哆嗦,小五连忙将两条毛褥子裹在我的身上,又倚过来将我紧紧抱住,温柔又怜惜地看着我。

他的怀抱真温暖啊,就像太阳一样,一下子就驱走了我身上的寒意。

不知是一路行来太过疲倦,亦或是我淋了雨,在这样舒适里好想睡觉。我迷迷糊糊地看着雨水流下,冲在巨石上形成一道水幕,不由地想起,在梦中我和小红马可怜巴巴地蜷缩在雨里。

而这一刻,我却感到幸福又满足,渐渐地进入梦乡。

待我醒来时,雨过天晴,天已大亮。小五收拾好行李,和我继续上路,但他始终放心不下我,便让我坐在他的前面同骑一匹马,慢慢地行着。

我半靠在他的怀里,听他讲中原有趣的故事:在水中走的房子,那是船;架在河上的彩虹,那是桥;繁华的上京,热闹的上元,满城的彩灯,灿烂的烟火...

我听得如痴如醉,就像喝了葡萄酿一样。可是,再美的中原却也比不上我的西凉,现在的西凉。

我们不急不慢又行了数日,终于抵达了西凉王城,我也恢复得和往常一样。站在城门口,我不禁有些惴惴不安,倒不是害怕别的,就是怕中原皇帝为难父王。

一个多月前,中原皇帝遣了使臣来西凉,说他们的太子已经十七岁了,前来向父王提亲将我嫁给他,以缔两国永交之好。

我不愿嫁到遥远的中原去,便逃到揭硕去寻求阿翁——最伟大的铁尔格达大单于的庇护。在那里我嫁给了我最爱的顾小五,我的丈夫。现在更是万不可能再嫁给中原太子的。我就像狠狠打了中原皇帝一耳光,怕他恼羞成怒,派精锐的铁骑来攻打西凉。

小五见我面露忧色,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安慰我不要担心。就在这时,城门洞里的守卫发现了我,他们给我行礼,头领也派人去告知父王说我回来了。

周围的人都盯着小五,想看他到底生了什么三头六臂,因为他们早就知道我嫁给了杀死白眼狼王的英雄。小五倒是一脸坦然,可是我还没有被这么多人围着,像看热闹一样,有些不好意思,赶紧驰马向王宫去了。

隔着老远,我就看到父王和阿娘站在宫殿门口望着。我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当初我不管不顾地逃到揭硕去,却从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回想那梦中的场景,就恍如隔世。

我兀自跳下仍在轻跑着的小红马,扑进父王和阿娘的怀里,唤了声:“父王!阿娘!”

委屈、喜悦、自责、愧疚...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直涌上我的心头,又像潮水没过我的头顶让我无法呼吸。

最后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阿娘瞧见我哭,她也哭了:“回来就好。”

就连父王也红着眼睛。

在我的印象中,他从来没有流过泪,除了那次因为打仗,数万西凉勇士再也没能回家。

我突然想起小五还跟在后面,连忙拉着他的衣袖,低低道:“这是顾小五——我的丈夫。”

“小五见过父王,阿娘。”小五向他们恭敬地行了个礼。

父王阿娘对视了一眼,点点头,和我们一起进了内殿。

用过午膳,小五和父王去了正殿聊男儿们的话题,而阿娘也把我拉进了内室去说话。

阿娘告诉我说,本来我拒绝中原太子,逃去揭硕嫁给他人,所以中原皇帝很生气。可是木已成舟,西域也不能再出乱子,于是中原朝廷退而求其次,准备再嫁一个公主过来,许给我的大哥,未来的西凉王。

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我长吁了一口气,开始眉飞色舞地给阿娘讲起我这一个多月的经历。

说到最后,阿娘问我:“你们可行房了?”

“行...房...什么是行房?”我还从来没听过这个词,所以不解的望着她。

阿娘微楞,但还是在我耳边低语起来。

我越听越蒙,脸也越来越红,越来越烫,我觉着我的脸上肯定已经冒着热气了,就像刚煮好的马奶酒一样。

啊啊啊啊啊!羞死个人了!

我原以为,女人要生娃娃只需和他的丈夫在一起睡觉亲嘴就行了,可没曾想,没曾想还要...

我呆呆地想着,就连阿娘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正巧小五走了进来,他见我满脸通红,以为又害了病,忙上前用手背去贴我的额头。被他的手一碰,就像被火燎了一下似的,我吓了一跳。

“小枫,你没事吧?”他满脸狐疑地盯着我。

“没...没事。”我有点慌乱地道。

“你师父给你留了一封信。”他把桌上一封火漆完好的信递给我,仍是莫名其妙。

原来师父在一个月前就走了,回中原去了。他说他是中原太子李承鄞的内应,本来想利用我。可他不愿我被利用,成为中原和西境博弈的棋子,更不愿再欺骗我。但他是太子的表哥,和他有着共同的使命。这次太子求娶不成,会面临诸般困难,他要回去和太子一起去面对。

我有些怅然。

我才不管李承鄞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再见师父一面,告诉他我并不恨他。我还想要他教我剑术,和他一起去骑马...

“小枫,你快瞧瞧!”小五见我兴致不高,提着一个捧篮到我面前。

我打开盖子,往里一瞧,里面竟是一只小猫!

它好小啊,才和我巴掌差不多大。柔柔软软的,就像水一样,我把它掬在手心仔细地瞧着。浑身雪白的绒毛,没有一丝杂色,两只眼睛却一碧一蓝,十分有趣。

“给它起个名字吧,小枫。”

“嗯...就叫小雪吧!”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暹罗的贡品,也不知小五从哪弄来的。

我们在王宫里又住了段时间,父王阿娘也愈发喜欢小五了。西凉人本就敬佩英雄,而小五又文采骑射俱佳,谦谦如玉,和同为中原人的明远娘娘有着一样的特质。

到后来,我都有点委屈了,有什么好玩意好吃的他们总先想着小五,还说我是他们最疼爱的小公主咧...

冬季到来之前,我和小五拜别父母,回到了揭硕。揭硕有习俗,出嫁的女儿不能归宁,除非被夫家抛弃。阿翁一天一天老去,阿娘和父王希望我们多多陪在他身边。

阿渡有了小雪,终于也不再打扰我和小五,我开心极了。

今天晚上,我们约定在河边相会。

我靠在小五的肩上,看着黑丝绒似的天空,星星一闪一闪的像宝石缀在上面,这是天神的长袍。

有一颗星拖着长尾巴划过。

“流星!”

我赶紧在衣带上打了个结,闭上眼向天神许愿。

以前我总是笨手笨脚的,不是忘了打结,就是忘了许愿。这次,我可没有错过。

“你许了什么愿?”

“秘密!”

小五也没再问我,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件物什扬了扬,是一支筚篥。

他冲我笑道:“唱个歌听听。”

我再没有和他抬杠,唱起歌来:“一只狐狸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瞧着月亮。噫,原来它不是在瞧月亮,是在等放羊的姑娘……一只狐狸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晒着太阳……噫……原来它不是在晒太阳,是在等骑马路过的姑娘……”

这只狐狸,等到了它的姑娘。

“你什么时候学会吹筚篥的啊?”

“秘密!”

河边的草丛里有点点荧光飞舞,是萤火虫。马上就要入冬了,再想看见它们就要等来年了。

我们跑向河边,惊起更多的精灵翩翩起舞。

漫天的萤火虫围绕着我们闪出莹莹的光,像夜空中的星,我们也仿若置身于灿烂的星河中。

星光缠绕,织出一条锦带,将我和小五紧紧连系在一起...

无数星光照亮了我们的脸,我看着他,他也注视着我。乌黑的眼睛就像夜空一样,闪着星光,那样深邃。他深深地看着我,就像要把我的身影狠狠地刻进他的眼睛里。

他楼住我的腰,低下头来吻在我的唇上。他的嘴巴软软的,像葡萄冻子,烫烫的,灼热的气息快让我沸腾起来...

满天的星辰像是在旋转...

我要醉了,就这样醉去...

“小枫,我爱你。”

“小五,我也爱你。”

生生世世,我都要永远爱着你!


《东宫》同人,聊以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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