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胭脂

胭脂花

没错,胭脂是一种花的名字。

胭脂花,可以说是乡土气息很浓郁的一种花草了,它生命力旺盛,一枚种子就能萌发一株,兀自开放。

断壁残垣处,它开得勃勃生机,喜庆热闹,全然不理会周遭一片瓦砾倾轧。玫红色的一朵朵,昂昂然,鲜嫩,有股不屈不挠的架势。它还有一个香艳的名字—胭脂!

对,它就是胭脂,真是花如其名。缘于晨跑路过小区门口一隅,看到右邻楼下瓦砾间有一丛玫红闭合的花。彼时,晨曦刚露出头,我正弯腰,仔细打量着它。即刻掏出手机拍下这美丽瞬间。

于我,是旧相识了,只是没想到,暌别多年,竟然会在定居城市一隅与它不期而遇。一散步的阿婆路过,以为我不识此花,随口好告诉我,这花是胭脂花啊,早上是不开的呀。我颔首微笑,此刻心生阵阵涟漪。

与它,不是初相识,而是再相逢。记忆瞬间回放到了童年,依稀记得童年的乡下,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有这么一簇胭脂的。长在篱笆院着门口,长在墙壁残垣处。记不得是专门种的,还是随风带来的种子,仿佛它天生就派长在那儿。未去深究,反正鲜嫩玫红色花煞是好看就对了。

特别是胭脂花开放的傍晚,当淡淡的炊烟袅娜的升腾在乡村上空的时候,老堂屋后整洁的院落里那一丛丛枝繁叶茂的胭脂花便会迫不及待、热热闹闹的盛装绽放。

乡下的童年永远都是快乐难忘的。是八九岁的年纪吧,我和几个要好的小伙伴在玩耍、追逐,不经意间瞥见了姹紫嫣红的胭脂花。它的根像细长的萝卜头,它的干如空心青竹,一节接一节。阴的地方长得好高,那叶子像人的心脏形状,绿油油的;绿叶下,斜的,竖着的伸展出朵朵胭脂花,像长长的小喇叭染上紫色的胭脂红 。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馨香,让人顿足凝神。

那花真好看。给贫瘠的生活,增添了些许花香与乐趣。做女孩子,自有无师自通的玩法。最开心的莫过用它来染指甲了。我们采集了很多又大又红的胭脂花,小心翼翼在碗里捣碎,掺上明矾,相互敷在指甲上。一夜过后,指甲上准留下了美美的红。由不得人不佩服,女孩子天生就有爱美的本领,即使在再贫瘠的荒芜里,她们也能无师自通,美出天际来。

祖母若踫见从不责怪,还叫我们慢慢摘,别把花朵摘烂,喜欢就玩,爱美就美去吧。有时候祖母还会仔细地帮我们将覆盖的“指甲套”重新包好,包紧实。我们戴着这样的“指甲套”,十指沉沉,像极了刚洗出水来的小红萝卜。很不好受,却又都开心的忍着。忍一忍,美丽的红指甲也就出来了。

祖母说关于胭脂花,在坊间还有个传说小故事呢?高贵的“胭脂花”因形似茉莉,加上多为紫红色,故而得名紫茉莉。紫茉莉因为乾隆的一首诗,竟从高贵的宫廷之花变成了寻常的野花!相传,明朝崇祯皇帝,与其他人喜好不同。他不喜欢宫中女子,用铅粉涂面打扮。这可急坏了后宫的嫔妃、宫女!后来,不知哪位嫔妃,发现了紫茉莉。涂上之后,发现崇祯皇帝居然并不反感!于是后宫佳丽们像是终于找到了救星,纷纷用紫茉莉粉代替铅粉,梳妆打扮。就这样,紫茉莉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为了明清两代的“胭脂花”!

命运的转折,直到清朝初年,紫茉莉仍还是人们喜爱的高贵“脂粉物”。在《红楼梦》中,还有一段宝玉让平儿擦紫茉莉粉的事情。可惜,紫茉莉的命运,却因为一个皇帝的喜好,而彻底改变。乾隆皇帝爱花!当他知道有紫茉莉这样一种花时,一定要看看。不想这位皇帝赏玩一番之后,大为不满!原来,这位爷没有闻出紫茉莉的香味!没有香味,怎么能称为“茉莉”呢?

于是老爷子诗瘾犯了,奋笔疾书,写下了一首带有贬斥意味的诗。而且乾隆也着实冤枉了紫茉莉。紫茉莉有微香,只是不及茉莉的浓。也许是乾隆那天刚好有点小感冒,没闻出来,就说人家“无香”!不管怎么样,紫茉莉是倒了霉啦!宫女们不抹了;文人们不写诗了,大户人家也不种了……紫茉莉难道就此沉寂了吗?

胭脂“飞入寻常百姓家”。富贵之家不喜欢了,还有民间百姓嘛!失势以后的紫茉莉,种子散落民间各处。反而让它传播得更广的了。而广大人民群众也非常喜欢这种花儿,给它取了很多接地气的名字。比如它喜欢在傍晚开花,而此时正是百姓生火煮饭的时间。于是得名:“晚饭花”!再比如,它的果实,长得实在很像一颗颗小手雷。于是得名:“地雷花”!

祖母又叫“晚婆娘花”。它很多时候就着夕阳落下,傍晚开放。那时候家里是贫瘠的,更是没有钟表的,但是晚婆娘花开了,就该做晚饭了。晚婆娘花,是一个勤恳持家的小媳妇。祖母细心的为我们包裹着指甲说:“人这一生,犹如花一样,不可能永远大富大贵的,但是千万别轻贱了自己,只要自己努力、勤劳,肯吃苦,照样可以受人喜爱。” 那时候我们听着这些话似懂非懂的,只是连连点头轻声的应着:“记住了,懂了。”

是那样的夏夜,我们排坐在家门口的门框边纳凉,风若有似无吹过,白天的暑热渐消。天上的星星,密布得像钻石般镶嵌在这深蓝的夜空中。草丛中的蛐蛐们亦大着胆子在鸣唱。女孩子们聚在一起,免不得要比谁的手指甲染的更红更艳。我们轻轻摆动手指头,望着晃动的手指头傻呵呵对笑着。我们心,也跟着笑起来。

经年之后,我在一些书籍里、网上遇见到了它,才吃惊起来,它香如茉莉,因而得名“紫茉莉”。原来。它的来历,非同一般。它是很寻常的观赏植物,种子可做化妆品、根可入药。简直就是隐世仙子一个。

胭脂花也被叫做“官粉花”、“粉豆花”。它的种子,比黄豆稍大,黑色的种皮里面包着紧密的白色粉末,这粉末具有美白的作用,还能祛除粉刺,是天然的化妆品。

胭脂花的种子在古时用来制作脂粉,使用很普遍呢。《红楼梦》中提到的玉簪花棒,里面就有它。

胭脂还是药材,源中华本草,出自《峨眉药志》其叶生长茂盛花未开时采摘,洗净,鲜用。紫茉莉叶,性味甘,淡,性微寒。其功效清热解毒;祛风渗湿;活血。

其根味辛,入肝经,在《新华本草纲要》提到“有止痛、祛风功能,用于癫痫头痛”除此外对于风湿痹痛、关节疼痛、筋骨疼痛等不适症状,用胭脂花根也能起到缓解疼痛的作用。

诗书有云:”斜阳墙角疑铺锦,红黄紫白交相映。(清•叶申芗《小庚词•菩萨蛮》)。傍晚时分,紫茉莉静静绽放在,全然不理会周遭一片瓦砾轧。只为这炎炎夏日增添一抹鲜亮的色彩。

”佳名偷末丽。野意饶媚娟。留得果盈盈,还将粉细匀。”紫茉莉在众多花卉中并不算艳丽,更遑论高贵了。它“清晨放花,午后即敛,其艳不久,而香亦不及茉莉,故不为世重”(清•陈淏子《花镜》)。紫红色的花霸尽夏之傍晚与清晨。晚上就着月亮一起盛开,和着星子一起旖旎,真是花如其名-胭脂。

经年之后,我每遇胭脂,就会想起这些来。胭脂,花开花落,原本是件极其自然的事。在农村房前屋后特别常见,这平凡而芳芳的花,它在乡野、在民间,野意饶媚娟,它却能开在贫瘠的荒芜里,迸出生命的热情和喜悦来。原来,胭脂就是我们心里那个最美丽动人的村姑!让人倍感亲切。

胭脂从高贵,到田野,从高不可攀,到平易近人,胭脂算是经历了一次人间冷暖。最终它没有消失,仍旧以饱满的姿态,绽放于广阔的天地之间。喜我如何?厌我又如何?草木心,乡间味,细细品,漫漫行。“我开我的花,随你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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