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日出行的最后一站,是座不知名的矮山,山顶有道激流在断崖处蓦然下坠,形成瀑布。临近的居民见其水势凶猛,飞流直下,于是美其名曰“大瀑布”。但我心中“大瀑布”另有所属,就是《春光乍泄》中的阿根廷伊娃苏大瀑布。两者相互比较,前者便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下了旅行大巴,我与师姐阔别重逢,一路并肩而行,相谈甚洽。大道曲折蜿蜒,漫行数公里,渐闻水声潺潺。我鼓掌笑道,瀑布到了;师姐点头称是。果不其然,穿过一道拱形的人工隧道,突然迎面打来一股湿气,顿觉凉风铺面,清爽十足。北方,一道白玉清泉从高空中急坠而下,被山间的嶙峋怪石切成几道分支,轰然落地,在冲击平原激起千层浪花。水流如同敷在青山巨石上的薄薄面纱。近处,一道栈桥横跨东西,下部是清澈见底的溪流,鱼儿欢快的戏水,倏忽间一摆尾巴,便钻入水底的青石之间。栈桥上人流众多,喧哗声如云烟飘上九霄。我与师姐相继站在一处拐角,留影纪念。轮到我了,玩心忽起,带着师姐的墨镜,冲着镜头拗胜利的造型。虽说时下早已不时兴这样的造型,但我以为,复古未必不是一种美妙。
拍完照片,我举目望向大瀑布,突然发现山顶的左首间突兀的伸出一段玻璃栈道,顿时想起梁朝伟站在伊娃苏大瀑布下的情景,他说,我最终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伊娃苏,我突然想起了何宝荣,我发现自己很难过,我一直觉得站在瀑布下的应该是两个人。我同意梁朝伟的见地,若能牵着所爱之人的手,共赏此景,何尝不是人间美事?
但倔强如我,在经历一次次的挫伤后,大抵是没望了。
我邀请师姐攀登玻璃栈道,她应允。穿过冲击平原下狭窄的通道,白色的浪花已化作满天雨雾,疯狂卷席而来,我虽打着雨伞,依旧被雨露打湿全身,粘稠的长发如一揪揪海草粘在脑门上,狼狈不堪。
从侧面穿过大瀑布,我们暂时告别暴怒的水浪,而环绕着青山的腰围徐缓而上。山间全程是人工凿制的窄道,苍翠的青木横着腰肢,将厚厚的树叶盖在我们头顶,挡住了炙热的太阳,只有星星点点的细碎光束穿过树叶间的缝隙,如群星的投影,铺洒在地面上、怪石上。山间偶有蝴蝶翩翩飞舞,也有不知名的飞虫在身边嗡嗡吵闹。山上舒缓而下的汩汩水流声与林间的鸟雀啁啾混做一团,使人莫名的充满元气,脚步也轻盈如飞,踩在云端一般。
两人边走边谈,行至未时,终于转过一道曲折的大弯道,到了翘首以盼的玻璃栈道。站在栈道上,人如同悬空一般。我看着仿佛近在眼前的山顶,看着山顶上水势汹涌澎湃,又莫名想起了卞之琳的老诗: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我有所感悟:人生在世,如梦一场,潮起潮落,早有命数,待梦醒时分,你便能看清痴贪嗔怒皆为空,入土时终是带不走一丝一毫的。
也难怪雪芹说: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