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之《狼》三则解读(中)

这三则狼的故事,究竟是要说明什么呢?很多课本教材上是说,为了说明狼的贪婪凶残和屠夫的机智勇敢等等,进而引申到以狼喻恶人、贪官,意指对待恶人不能心慈手软,也不能畏惧退缩。说的很好,但这有过度解读的嫌疑。先看原文中是怎么说的。蒲松龄在最后一段的文末总结说,其实这三个狼的故事都是屠夫的故事,屠夫的这些手段,在杀狼上面也是可以派上用处的。“三事皆出于屠;则屠人之残,杀狼亦可用也。”

原文“屠人之残”,如译为屠夫的残忍,显然意犹未尽,我看应译为屠夫的(残忍)手段。我们回顾一下屠夫的手段:其一中,屠夫用钩子穿肉并挂在树上,这个行为跟市场上卖肉的情形如出一辙,挂而市之,这很屠夫;其二中,屠夫取出了屠刀奋勇杀狼,这也与屠夫平时宰猪杀羊的胆气相符;其三中,屠夫更是采用了本职业才能用到的吹猪方法来制服恶狼,更是具备了屠夫的职业特色。因此本文正如蒲松龄所言,三事皆出于屠。明言狼而实言屠,用狼的故事来展现屠夫的几个侧面。

其一的故事,可以说是屠夫的“谨”。也有人说是巧合,屠夫一开始并不想置狼于死地,他的想法只是使自己身边没有肉,让狼不要跟着他,把肉挂在树上只是想等天亮了再来取,丝毫没有“钓”狼的意思。狼之死是其贪婪所至。但屠夫的胜利真的仅仅只是巧合吗?我们来看看屠夫在整个过程中做了什么?

首先,发现狼跟过来,屠夫先“示之以刃”,即用刀来威胁,然而狼不吃这一套,只是“少却”,等到屠夫转身赶路,狼又跟了上来。然后为了脱身,屠夫把肉穿在钩子上,“翘足挂树间”,这是屠夫的小聪明,他并没有直接把肉扔给狼,而是特意穿在钩子上,并把它“翘”足挂在树上。直接把肉扔给狼,狼可能很容易得到肉,不能排除狼在得到肉以后仍然会攻击屠夫的可能性,因此要挂在树上,增加狼得到肉的难度,狼的注意力也就会集中在肉上而不太关注屠夫了。不仅要“挂树间”,而且还要“翘”足挂,让狼获取地更艰难。最后这狼为吃到肉而挂死在树上,可以说就是这一“翘”所赐。最后一个动作“示以空担”,给狼看没有肉的空担,这是为了让狼确信自己已经没有肉了,让狼放过自己。

其实屠夫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能让自己顺利脱身,步步谨慎,因而着着保险。摆脱狼的跟踪就已经是屠夫的胜利了,能够致狼于死地,实在是意外之举,然而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屠夫做事小心谨慎,虽然没有斗狼杀狼的勇气,但总算保护了自己。因此其一的故事可以说是狼之贪和屠之谨的结合。

其二的故事,可以说是屠夫的“勇”。屠夫从一开始的懦弱害怕,到后来的奋勇杀狼,使其经历这一转变的,正是狼的贪。给狼的骨头已经全部用完了,狼还跟着,那只能是想吃屠夫了。因此屠夫避无可避,狼的贪得无厌使得屠夫认清了形势,最终选择跟狼一战到底。而与人的勇相对的是狼的智。文中狼的智不时体现。

首先是清醒的节制能力,狼是贪婪的动物,看到骨头就啃是天性,但是两只狼的贪婪不止于此,因此它们在一开始屠夫向它们抛骨头时并没有一昧贪图小小的骨头,不仅是有计划地先后去啃屠夫扔来的骨头(这还是因为贪,骨头都不肯放过),而且还非常有节制地在另一只狼去啃骨头的时候及时跟上屠夫,形成了连续追击,没有让屠夫顺利逃脱。接下来是冷静的判断能力,看到屠夫找到柴堆作为倚靠并拿出了刀子后,很正确地判断出当下已不再是主动进攻的时机,从而停下来观察情况。最后是默契的协作能力,在两只狼的重头戏诱敌中,一只假装离开,一只假装打盹,想要迷惑屠夫进而包抄夹攻,而这个计划仅仅是在两只狼瞪了屠夫一会后就迅速而默契地开始实行了,虽然最后功亏一篑,但我们着实为屠夫捏了一把汗。屠夫最后以其勇破了狼的智,这其中意外的成分居多。因此其二的故事可以说是狼之黠与屠之勇的结合。

其三的故事,可以说是屠夫的“智”。狼之智止于急智,只是动物的智,是一种经验,而人之智则是多年来代代相传的真正的智慧,是一种才能。吹猪的方法,一些食肉动物实际上也能做得到,但它们却没这么做过。因为动物捕猎只是为了吃肉,吃肉时并不需要将皮与肉分开,剥皮也不是制服猎物的方法,自然就不会想到去用。人的智慧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是人类贪婪的写照,人除了吃肉,还要用动物的皮,因此剥皮的方法自然而然地流传了下来。而作为传承吹猪剥皮手艺的屠夫,在危急之时陡然想起了这个方法,从而打败了穷追不舍、破苫探爪的狼,既有急智又显睿智。可见其三的故事就是狼之恶与屠之智的结合。

这三个故事层层递进,第一个屠夫懦弱,第二个由懦弱转为勇敢,第三个除了勇敢还具备了足够的智慧。三个屠夫最终都战胜了狼,但战胜的原因都不一样:第一个是意料之外,第二个抓住了机会,涉险过关,第三个智勇双全,真正全面地战胜了狼。而三个屠夫遇到的狼之凶恶程度也是层层递进,其一中的狼只是贪图担中肉,屠夫一旦放弃了肉,就不再追踪了;其二中的狼不只食担中骨肉,还意在吃人,而屠夫一旦开始对抗,即使有两只狼也没有贸然上前;其三中的狼可谓是恶狼,不仅对人穷追不舍,屠夫进入草棚后还探爪进去,这种小成本恐怖电影的既视感不禁让人毛骨悚然。这三个故事的排序可谓是精挑细选。

《聊斋志异》之《狼》三则解读(上)

《聊斋志异》之《狼》三则解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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