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怎知又宁愿自己不那么重要

回家之后华慕什么都没说,只是说山贼,对谁都这样说。


华慕怕爹爹或者大哥去找桑晨麻烦,哪怕是子夫去找他,也够桑晨麻烦。


况且看桑晨的功夫,华慕真不敢保证他不会伤着大哥还有子夫。只是那天见过的一面,只是那天经历过的一段,华慕都觉得他们像同过生死共过患难一样信赖彼此,她真心觉得桑晨是个有故事的人,而且不愿意给桑晨惹麻烦。



但是这一切都是要告诉泉铂的,不然华慕的小九九早就被她识破的干干净净并且要挂在城南李婆婆的窗子下面逢人便说,华慕是当真怕她这一点,怕不是要给自己惹麻烦了。


泉铂听过华慕添油加醋的一段描述后,不仅对桑晨的模样有兴趣,更对他的身手有兴趣。


泉铂说“得了吧,生的姣好的人还能打能斗?以一敌五还全身而退?况且开战前身上还有伤?华大小姐,你一定是在拿我玩笑!”


华慕气不过,拉着她就要去城外的树林,她说“那里的痕迹都还在,不信你去看,以你的眼里,怕是光看战场的后记都能判断是不是狄青来过吧。”


两人赌气一般的跑去城外断崖边的树林里,全然不顾天色渐晚,全然不管家里有凶悍的娘还是冲动的爹。领着泉铂看过之后她总算相信一二,华慕自然也承认有一部分是自己添油加醋,但可以保证,是很小一部分。


“天都黑了,这样回家有少不了一顿骂,泉铂你要负责任!”泉铂被华慕这通没头脑的乱推脱气得够呛


“我负责任?你也不说我爹是什么聪明人物,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我肯定是和你鬼混在一起,到时候要有用‘狐狗之辈’好好数落我,你不过撒个谎挨顿骂,我还要你负责任呢!”


“你这意思便是我爹爹不聪明,我撒个慌就能蒙混过关了是吧?怪不得爹爹和刘伯伯相处不得,我看我和你也快相处不得了!”


这通不愉快闹得扯上了彼此的父亲,两人都气鼓鼓的分道行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黑到华慕认不出到底哪条是回城的路。泉铂第一次来,自然也不认得。这种情况她们更是邪火攻身不知温柔为何物。


华慕说“向东走,我印象中是向东的。”


“不对,是向南,回城怎么可能向东,你这个武将的女儿没事拐带我这文官闺秀干嘛?只负责带出来,不负责送回去吗?”


一定是天色太暗,泉铂看不出华慕被她气得通红的脸,反正华慕认定向东,索性甩下泉铂就走。


华慕想着,等自己走回城,就在城门叫上子夫一起向南再去接她好了。


反正向南边只有一条通向大溪谷的路,泉铂走不丢的。所以华慕只有快点儿走,就能快点儿去接泉铂了。


然而从断崖下来时,她们只顾着吵架,全然不记得她们从山南下山,而不是往时走的山北。华慕一路疾走,也全然不顾身后的树丛里闪烁的贼影。


越走越觉得周围陌生,终于华慕开始怀疑自己走错路了,这个时候华慕终于听到饥渴难耐的寒刀摩擦之声。华慕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几步。


面前那人挥舞着寒刀冲我喊“丫头!天黑夜寒,爷借你几个钱去去暑?”完了完了,华慕天天念叨山贼,终于把山贼盼来了不是?


华慕毕竟是武将的女儿,再怕也要保持镇定。


“爷这是说笑了,暨说天黑夜寒,又哪儿来的由头去暑呢?”他话里的漏洞被我抓了个紧,他倒是也爽快,不再兜圈子,而是……



直接骂……



“少废话!爷我劫道的,快把你身上的钱财交出来!”华慕看他身高体壮,但毕竟只有一个人,要逃还是得尽快。


华慕向他身后大喊“泉铂救命!”


虽然华慕也不知道泉铂能不能听到,但总归是要喊一喊的。


大汉循声转头的时候,华慕自然能利用这个机会转身就跑。


然而华慕显然低估了眼前的壮汉,他并没有上当,华慕索性跑吧,能不能逃离总要一试。



转身的时候心太急,扭了脚。华慕趴在地上龇牙咧嘴,只想快点儿爬起来去找子夫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壮汉!


但是自己的退路显然也被封死,山贼出手不走空,况且又怎会一人行动呢。身后的路被三个大男人堵住了,吓得华慕只剩下哭了。


“你要钱,我便给你,你们别吓我了好不好!”华慕哭得声音越来越大,眼前的四个大男人只觉得心烦。为首的大汉说“我们要钱而已,你干什么一直哭,我们没打你没碰你,脚也是你自己崴的,做什么你这是!”


华慕乖乖的拿出钱袋,午时出门匆忙,实在没带多少钱,他们也确实不满,骂骂咧咧的拽走华慕腰间的令牌。华慕哭的没了力气,却还能反应过来那个令牌意义何在。


华慕一把抓回来,喊着“不行不行,令牌不能拿走。”


大汉擦亮火石,借着火光看到华慕的小令牌上面镀着一层薄金,也借着火光看到了华慕的长相。


“丫头模样生的俊俏呀,不给令牌便不给吧,配爷去寨里过一夜,爷宠你!”


华慕纵然听不懂这番混账话,也知道来者不善。她护着自己,也握着令牌,哭喊着,把动静闹的很大。恨不得声音传到城门那里,子夫就会以横扫千军之势救自己于水火。


然而,并没有。华慕拗不过四个男人的力气,快要被掳走的时候,她听到了马蹄声,看到了火把,隐约间听到“华慕别怕,我在!”


青衣男子手起剑出鞘,那伙山贼落荒而逃。华慕哭的变了声音,吓坏了,青衣男子扶她起来,华慕看到月光下桑晨的脸,甚是安心。


华慕带着哭腔轻唤他“桑晨,我吓死了……”说完就倒在桑晨怀里。


说到底他们不过才见过一面,但华慕就是很信桑晨,哪怕桑晨把短刀架在华慕的脖子上……


想到这里华慕惊叫着坐起。眼前是让她陌生的屋子,她想不起来是被掳走了还是被桑晨救走了。


华慕下意识的看看自己有没有哪里受伤,衣服还在不在,还摸了摸小令牌。都还在,那就好了。


华慕起身下床,却被脚踝的阵痛搞的再次龇牙咧嘴。想起这副模样,又想起那个大汉说自己生得好看,就十分想笑。


正当华慕笑着的时候,房门被推开,阳光顺着门开的方向洒进来,穿着青衣的桑晨拿着药粉走进来。


华慕看着他,在阳光下趁着风的模样真是好看,甚至有点儿懊悔,为什么昨天夜色那么黑,华慕都看不到舞剑的桑晨,桑晨打起架来好看的紧,像姜聿一样好看。


出神的时候,桑晨敲了一下华慕的脑袋。


“你干嘛!疼死了!”


“你还真是没心没肺,昨晚差点儿小命不保,今天就笑得出来。脚不疼吗?”桑晨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带着眉目间的英气,看着华慕。


“怎么会不疼,昨天吓都吓死了。那你怎么会救我呢?那天不是还要用短刀杀我吗?”华慕晃着脑袋,带着几分质询和怒气,把自己的问题一股脑的抛出来。



“那天……对不起,我说过不会伤你,你信我便是。昨晚听到林外异动,想着山贼又在造次,便快马给他们一个教训。没成想,他们欺负的是你,自然饶不了他们。来,我给你上药。”


说罢桑晨便屈起华慕的腿,他们侧身而坐,脸和脸离得非常近,华慕还能感觉到桑晨的呼吸,还能看到桑晨的眼眸,还能收敛眼底的炙热。感觉,像极了姜聿。


泉铂选的路也是错的,走了一夜终于走到了城门口,一边灰头土脸的走,一边怒骂“这个死华慕,回城了也不找人来找我,就任由我一个人乱走吗?真是后悔,这下回去不得被骂死。”远远的看到城门开了,这天才刚亮,城门怎的这么早就开了?二人策马出城,模模糊糊的才认出马上的是华瀚和子夫。“小妮子天亮了才来找我,回去一定不放过她!”


“华大哥!我在这儿!”泉铂跳起来挥手,二人便扬着鞭向她这边来。马蹄落在泉铂脚边,泉铂还没来得及说话,子夫便说“刘小姐只有一人吗?华慕呢?”


“她昨晚没回去吗?惨了,她的路一定也是错的!”急着说话都忘记在人前装大家闺秀的语法造句了。“我只知道昨晚分开的地方,我带你们去!”


大哥为她让出半个马背,拉她上马。“委屈刘小姐与我同骑,小妹一夜未归,家父甚是担心。刘大人今晨到我府上要人,才知你们两个一同失踪,找遍城中大小去处不得,才出城寻找。”


“华大哥言重,父亲上门一定没少刁难华伯伯,我代家父道歉。为今之计还是快点儿找到华慕为先。”泉铂终于还是带上了她文静的假面,毕竟她的刁蛮只和华慕一同出现。身后马蹄声起,白衣翩翩,嘶马长蹄。


泉铂一怔“姜聿?怎么是你?”


来不及回答便已上路。大哥告诉泉铂,昨夜姜聿回锦城探望姜将军,但是姜将军去巡关了,就在自己家暂住。姜聿顾着策马,眉眼间全是焦急,泉铂自然明白,他在急什么,在担心什么。这种眼神在两年前,摔伤了腿晕倒在城外的华慕被他抱回来时,也出现过。


走了一夜的路,策马而来只用了半个时辰。


“慕慕昨晚向东走了,我向南,所以是那里。”泉铂指着的路,却让三个男人都勒紧了缰绳。


“那边乡路只有一条,匪贼众多,华瀚要不要我回城叫援兵?”子夫对大哥说着,却被大哥打断。


“你我二人确实难以以一敌十,不过姜聿在,定绰绰有余,事不宜迟,我们要快点儿。”


马蹄声声,尘土飞扬,四人三骑却有千军万马之势,华慕知道有的话一定开心的不得了,他们,是为了华慕呀。但是如果华慕知道自己对他们这般重要,她到情愿自己一生平安,不会因自己,损了他们平安喜乐的年华。


华慕和桑晨距离很近,华慕看着桑晨为自己的脚踝上药,药清清凉凉的,再被桑晨手心里的温度揉推,却有几分痛意。


华慕下意识的抓着桑晨的肩膀,不由的加大了力度。


“疼吗?”桑晨语气里洒满温柔,恍惚间华慕总以为自己认识桑晨很久了,而且暗许了芳心的那种。


华慕轻轻的嗯了一声,也能感觉到桑晨收了收力度。


“傻,令牌而已,抓着不放做什么?”


“才不是令牌而已!上面镀金了的好吗!”


华慕辩解着,却瞬间觉得自己辩解的很无力。为什么护着令牌呢?那些人可是山贼耶,官府的人桑晨尚且不想招惹,更何况是贼。而且,华慕还想再见见桑晨呢,被抢走了令牌的话,找不到他怎么办。


“堂堂将军府大小姐会在乎镀了薄金的令牌?”


桑晨突然凑近,质问华慕,嘴角带着戏谑,不以为意。华慕推开桑晨,华慕知道他一定都看明白了,别是误会了什么,那华慕就解释不清了。总不能说,桑晨给自己的感觉很熟悉,像不辞而别的姜聿吧?


气氛就这样尬在半空。“晌午了,饿了吗?我做给你吃。”桑晨又是这般温柔,对华慕。


“晌午了?完了完了,一夜未归,娘不得打死我。”华慕恍然大悟,后悔莫及,不知如何是好。


姜聿的马在最前面,也是他最先看到昨晚华慕慌乱中没有捡起的钱袋,还有,满地零落的血迹。那个钱袋是姜将军夫人送给华慕的,她甚是喜爱上面绣的活灵活现的画眉鸟。这些被不明真相的他们看到,着实吓坏了,夹紧马肚,直奔华慕可能在的每一处。


“匪安厝”


只有这里了。


姜聿拉紧缰绳回身询问大哥。“这里住的,都是匪,多加小心。”大哥语气里的淡定,是对他们三个武艺的肯定。


“华瀚,你在这里保护刘小姐吧,我和姜聿进去搜,一定平安把慕慕带出来。”姜聿侧目盯着话音刚落的子夫,似乎他还不熟悉,两年未见,子夫怎的就唤华慕为“慕慕”了?似乎他还不熟悉这两年里,还有人直呼自己的名字。


进村之后,倒是不见悍匪,多是妇女孩子,或者身体不便的男子。唯这一处院落不大相同,子夫从墙头一跃便进了院子来了。屋里的桑晨听到这一点点响动,轻捻了桌上的剑,嘱咐华慕不要出去。


他便再次进入阳光里,留下抓不住的阴影。


院子里的声音还是挺大的,至少让华慕心神不安。她推开门,却见子夫和桑晨挥着剑缠打在一起。


如果抛开华慕“身处险境”的设定,她一定会陶醉其中。


翩翩男子,舞起剑来十分乱人心性。


华慕刚要喊住手。一道白影闪入,加入混战,二打一这桑晨还是招架起来很费事的。


华慕在一旁乱喊“住手住手,快停下。”


华慕自然明白是怎么了,她喊着“子夫,我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三人还是难停手中挥舞的长剑。华慕急了,想跑去阻止他们,却忘了脚伤,然后惨叫着跌倒。


余光看到华慕跌倒,听到她惨叫,三人终于停止缠打,那道白色身影最先闪到华慕身边,抓着她问“有没有事,有没有伤到哪儿?”


华慕顾不得脚踝火辣辣的痛,倒是吓得一动不动,眼前的人,是…是姜聿!


华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颤颤的说“没,没事。”姜聿抱着华慕,抱得很紧,华慕觉得呼吸都很困难,贴着两年未见的姜聿的肩膀,厚实很多,却觉得这幅身体,更瘦了。


姜聿抱起华慕回到屋子里,她看着姜聿,还是不太相信刚才缠打在一起的是他。姜聿的武艺也高,却不想两年未见已有些出神入化。


华慕废了好大的劲才解释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桑晨不是匪,是救了自己的人,是华慕的朋友。顺带吹嘘了桑晨的武艺有多厉害,能护华慕死里逃生。虽说昨晚惊险,但对于华瀚和子夫却稀松平常,最担心不过华慕是否受伤。


然而华慕说这些的时候,却只有她和桑晨笑颜盈盈,桑晨,只是看着华慕。


淡淡的说“我是匪,不过不偷不盗,只是走走镖。你们别怕,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子夫最先对桑晨假客气,这种样子华慕惯见爹爹和大哥对着不熟悉的商贾。


“多谢侠士对我家小姐的照拂,方便的话随我到府里许以银钱嘉奖。”


“不必,钱财,我从来不缺。”桑晨收起了对着华慕的那种温柔,又变的刻刻版版,拒人于千里之外。


姜聿抱起华慕对着桑晨说“那就告辞,不见。”


他们目光交错之后,感觉趁着对视又打了一架。


华慕不明所以,觉得莫名其妙。毕竟是桑晨救了自己的命,姜聿这般态度也让华慕难堪,又想起两年前姜聿的不辞而别,更是生气。


华慕挣扎着下来自己走,回头对桑晨说“之后我再来找你,再见。”


姜聿看华慕这样,便催着她走,急了就打横抱华慕离开,姜聿力气很大,比昨晚那四个壮汉的力气还大。他的怀里也不像桑晨怀里那样舒服,华慕觉得姜聿胸口像是烧着熊熊大火,连她都觉得烧的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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