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你的名字竟在一夜之间成了禁忌。不敢说,更不想说。
无情七月,让心头人永远成为了回忆,原因归结于那场意外,从此,万劫不复。如今旧事已过近半载,旧人却常常相约梦中,样子再清晰不过,还是那质朴踏实的样子,缓缓向我走来,说话多半用来吼的,与生前无异。窗外飘起了雪,越下越猛,以为能将往事一一掩藏,只是我们都清楚,雪终究还是会停的。
饭桌上,奶奶总是有意无意提起,昨夜你曾入梦,风尘仆仆,充满血性。你在家中寻找生前贪念的一点儿扑克,空闲之余,你总爱玩儿上两把,想必还曾留念吧。奶奶特意买了两副,放在最显眼的位置。看似无关痛痒地说着,其实我们都清楚,奶奶已经流干了泪,逞强着坚强,这块从心头割去的肉,今生注定要痛一辈子了。我没有说什么,母亲也没有,我起身走开,生怕在奶奶面前忍不住眼泪。我走到屋外看这漫天大雪,用双手接住了几片雪花,想仔细瞧瞧花瓣,还来不及拿到眼前,雪花便融成了一滩死水,卧在掌心,一动不动。
父亲是极重感情之人,叔叔的离去恐怕最难过的就是他了。他们一起长大,叔叔脾气很好,也很勤劳,家中修修运运的小事,叔叔全能搞定,想起那时我买了一张西餐桌,叔叔二话不说,又是运又是组装的,他总是这样,默默地就把事儿都做了。父亲是个急脾气,对外的事父亲操守,家中像修水管接电路这种事儿他是做不来的。那时倒还不觉着什么,如今想来,这唯一的两兄弟正如古人大方之家的子弟,一个足智多谋,在外搅弄风云,一个温和质朴,在内操守家业。我们便可安枕无忧,纵享天伦了。现在想来,这肩上该是多大的重担。其实叔叔这辈子没享受过什么,多半都在忙碌,拼命赚钱,造房子,供弟弟读书,三本院校,得花血本。婶婶身体向来不好,一家人全靠叔叔的一点微薄收入维持生计。可不管怎么样,这跌跌撞撞地这么多年也都过来了,弟弟也很快毕业了,也该到您享享福的一天了,您怎么就不再等等呢?
七月半出事那天,父亲动了所有人脉,伤透了脑子,只为救命。其实那天我很相信父亲,他可以做到的,因为很多人都曾在父亲的帮助下得以生还,他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对于至亲之人,更是多了一线生机,这一点我一直未曾怀疑。然而岁月弄人,终究躲不过命运,这好好的人儿,昨天还念叨着奶奶做的甜酒酿香,一转眼就成了活在回忆里的人了。这场大雪还未停,听说雪夜最适合想念,企盼旧人入梦,再看一看旧颜也好。雪安静地流淌成一抹思念,随呼啸的风飘到海角天涯,愿能给您捎个口信儿,我们都好,不必记挂,愿您也安好。
我们约定,每年的七月半这天,不外出,不做重要决定。神闲气定,用作悼念,以慰亡魂,以求平安。不提并不代表遗忘,有些人是一辈子也抹不去的记忆,有些过往是一生的遗憾。别等到人走茶凉,才想起还有句关怀的话还未说;别等到无可挽回,才想起在一起时哪怕片刻的欢愉;别等到生死相隔,才想起天冷了,未曾给旧人添一件新衣,沏一碗热茶。
我们时常感叹,要是能多关心他一些多好,要是能改改自己的脾气,不再任性多好 。要是能努力改变自己,成为他喜欢的样子多好。要是能对亲人再孝顺一些,多回家看看多好。我们总是活得太固执,偏偏忘了反思,在相互陪伴的这些漫长岁月,你可有珍惜,是否想过离别,别让改变等到失去以后,有些人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及时行乐,珍惜身边人吧。
初雪如此晶莹剔透,你是否也能看得见?这雪下埋藏的,无外乎是一个情字。雪天再冷,终究冰冻不了一个家的温暖。雪下得再猛,这片天不会倒,太阳还是会出来。掀开窗帘,无意间看到窗外绽放出一抹惊艳的红,仿佛于雪的惨白中惊现的一丝血色,显得格外娇艳欲滴,暗示着生命的延续。我欣喜惊诧:
“爸,茶花开了!”
“嗯,雪该停了”
是啊,南方的雪,是冬天的开始,亦是冬日的终结,春天不远了。那些还在外漂泊的人,记得赶上春节的末班车,下一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