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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昨天我一大早就坐飞机回到了老家,后天就是中秋节了。中午去了上山祭祀祖先,下午拜访几个亲友,然后跟秋兰约好去一趟城郊的经济开发区,看看村里的几家私人企业。这是时隔六年后旧地重游。
园区厂房林立,鲜艳夺目的万国彩旗在外商投资厂门口迎风飘扬,给人一种海纳百川、活力四射的感觉。园区至今已经建成一定的规模,各种运输货物的集装箱大卡车穿梭不息,呈现出一派勃勃生机。
我们开着车,一边走一边聊,一会儿就来到了飞跃路。六年前,堂弟刘威龙的家具厂刚刚起步时我来过这里,记得他的公司叫“惠家宜生活用品有限公司”,门口左右两边站立两个生动逼真的大象雕塑,脑海中还残留一些印象。
“二哥,前面十字路口右拐就到了。”坐在后座的秋兰对我说。秋兰是刘威龙的前妻,我老家的邻居。她带着十二岁的女儿佩佩给我指路。佩佩读初中了,她很懂事成绩也很好,她的后爸是一家旅游公司小股东。
我们下了车,眼前的景象让我大吃一惊:刘威龙的公司大门紧闭,门上贴法院的几张封条,有人用红色油漆在门上刷了几个大字:“老赖,快还我货款!”“渣男、陈世美。”门口的电动铁闸门锈迹斑斑;从两边的不锈钢闸栏围墙缝隙望进去,厂内院子里杂草丛生,有的到了大腿膝盖那么高。杂草丛中爬出两只受惊的老鼠,它们看见有人来便迅速从栏杆上跳出来逃走了。只有门口两只石头大象依然如故,它们伸出长长的鼻子似乎在向客人诉说着什么。
记得六年前,当我第一次来这里参观时,开发区就像一个大工地,到处都在打桩搭建脚手架、建厂房、招工人,给人一种热火朝天、蒸蒸日上的感觉,跟眼前刘威龙公司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你多久没有见到刘威龙了?”我问秋兰。“两年多了,听说他去了浙江,做点小生意,他不敢回来见人。”秋兰深深叹了一口气,露出痛恨的表情,继续说:“听说那个狐狸精也离开了他。谁叫他那么忘本、猖狂,他那些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清,害得佩佩的生活费也好久不给,好像忘记了这边还有个女儿。”
“不是,爸爸来学校看我好多次,每次都给我买好吃的,给我零花钱。”旁边的小家伙佩佩说道。
“佩佩,那个不算,生活费和你的家教补习费每次都几百几千呢。”秋兰纠正说。
“也许他现在过得很不容易吧。有机会还想见见他,我觉得刘威龙还是个讲一点义气的男人。”我想给她们打圆场,希望他变好,但不想为他推脱责任。
送走秋兰母女俩回家之后,我回到了自己的老屋。夜幕已经降临,满天繁星之下,家家户户开始做晚饭。我妈在厨房张罗吃的,我与几个堂叔、叔公一边喝茶一边聊天,看到对面几百米之外刘威龙的祖屋漆黑一片,我们的话题不由得又转移到了他身上。
“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就是喜欢有钱的男人,这确实不假啊,你们不要跟着他学坏了。”我妈端着一盘盘切好的腊香肠、腊猪肝和炒花生放在大家面前的茶几上,笑着对我说。我爸说他是现代陈世美,堂叔们说刘威龙是咱们村最有争议的人物,叔公说他是做好事多于坏事的人,他还帮村里修了一条水泥路呢,婚姻嘛那是人家的私事,在大家褒贬不一的议论中,我想起了有关他的往事……
二
时间倒流到六年前的一天,我手机里那个“黄炕村的人们”的微信群出现了一条引人注目的消息:昔日的穷光蛋刘威龙买了一辆百万元的宝马汽车!
这消息就像炸了锅似的在整个黄炕村传开了。
在村里人的印象中,刘威龙一直是个调皮捣蛋跑龙套的男孩子,长期在建筑工地上一个不起眼挑沙子水泥浆的打工仔,皮肤晒得黢黑黢黑的。他曾经跟我说:二哥,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买一辆百万级的宝马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买一部宝马豪华汽车成了黄炕村人最让人羡慕、值得自豪的事,也认为是最能体现自己身份的事情。
我虽然常年在外,远离家乡,但总是经常能听到一些家乡邻里的传闻。最近几年,家乡人自己创业做老板,特别是在家具装饰和养殖行业,出现了许多洗脚上田、从农民变成企业老板的人物,村里后屋坪上的刘威龙就是其中之一。他高中辍学后跟着包工头在外面工地上挑沙子水泥浆,也搬过砖,后来看见家里那些在沿海地区打工的木匠都回来办家具厂,自己也丢掉扁担回乡创业,那几年不断有他的新消息传来,似乎成了十里八乡炙手可热的人物。
记得那是个炎热的秋天午后,那天我还没有下班,突然手机来电,显示是老家那边的号码,我拿起电话,一个浑厚的大嗓门响起来了:“喂,是二哥吗?我是刘威龙啊,好久不见啊。你下班没有呢?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买了一部宝马车……真好啊你有空,我今天是出差来广州,跟一个客户签了一单合同,顺便过来看看你。……哦哦,你问我的位置吗?我在白云区,我现在就开车过来,导航上说还要一个小时就能到。那我们不多说了,一会儿见面聊!”
放下电话,我看看时间还差十五分钟下班,我跟同事打个招呼赶紧收拾东西提前出门了。我想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去预订一桌酒席,欢迎这位从家乡远道而来的乡亲。刘威龙虽然第二次找我,但今时不同往日。过去十年前他是打工仔,第一次来在我家里吃老婆做的饭菜,现在他是有宝马车的公司老板了,我的经济状况也更好了,这顿饭不能随便应付。
为了显示我的热情,怎么也得找一个上档次的饭店,才能跟他这部传说中的百万宝马相配呀。于是我预订了本地商人十分喜欢的珠江海鲜大酒店八楼18号VIP房。
华灯初上的时候,我在酒店门口迎接远方的宾客。大约半个小时后,只见一辆高大威猛的白色宝马X6缓缓驶进来。这车不愧是德国先进技术生产的工艺品,停在面前让人产生一种豪华强悍的稳重感,那个蓝白宝石形状的车标在夜光灯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车子刚刚停好,车门打开了,留着小平头穿着黑T恤、皮肤古铜色、身材有点发福的刘威龙笑哈哈向我走来,他身后跟着年轻的一男一女。那女的面若桃花,笑容十分好看,她有一头瀑布般的披肩发,身材苗条像个模特一般,皮肤白嫩得可以掐出水来。
“这位姑娘是我公司策划部廖琪,这位帅哥是我公司销售部经理的何亮。”刘威龙给我介绍起来,“这位是我二哥,他是我们村里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孩子,现在在广东的一家杂志做编辑部主任。”
“久闻大名,二哥好!”琪琪说。
“多多关照,久仰久仰二哥。”小伙子说。
“哎呀,不要这么客气,威龙年龄才比我小五岁,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现在他出人头地了,也是我们村里的骄傲啊,你俩为他做事,大家都是自己人。来,先上楼去喝茶。”我连忙带领大家进去酒楼准备吃饭。
那一次晚宴大家都喝得很开心,我准备了一桌丰盛的粤菜。刘威龙给我介绍了老家这几年的发展,新机场、高速公路、国际家具城都修好了,高铁也在建设中,邀请我找个时间回去看看。我心里很激动,表示尽快利用长假安排一次探亲之旅。席间杯盏交错,交谈敬酒之间我发现那个叫琪琪的姑娘对刘威龙有亲昵的动作,当时我也没有多想,只认为是熟悉的同事之间不拘小节的打情骂俏罢了。
三
那一年的年末,思乡心切的我很想回老家看看,经过全家商量,我和妹夫开两部车带领全家老少回老家过年。我们车后座箱塞得满满的,带了一些本地特产回去给各位邻居父老尝尝,虽然不是什么很值钱东西,也是个心意吧。
路上有些堵车,虽然修好了新的高速公路,但是私家车增加了很多,自驾回去过年的人也多了起来。凌晨三点天还没亮我们就出发了,因为我们人多两部车,路上热热闹闹,边走边看风景,直至晚上十点终于到达老家,此时村里人已经进入了梦乡,邻居家的黄狗警惕地大声叫了几声迎接我们的到来。
第二天过小年,上午我带着一包包特产去邻居家派送,来到刘威龙家里,只看见秋兰母女俩在家搞大扫除、做年糕,忙进忙出的,“哟,二哥回来啦,快进屋喝茶吧!”秋兰放下手里的活,叫佩佩去搬椅子,自己拿起一把茶壶准备泡茶。
“秋兰,不坐了,我给小孩儿带了点小吃。大家都在准备过年,你们忙去吧。威龙不在家吗?”我问。
“谢谢了,他早上起来就去县城了,说中午要请县里几个领导吃饭谈事呢。那回头等你有空再来坐坐吧。”她说。
我继续到隔壁其他邻居家去送礼物。吃了午饭后我在家门口晒太阳,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我忍不住打了个盹,正准备去做家务,手机就响了:“喂,是二哥吗?我听秋兰说你已经回来过年了,太好了!今天中午我跟工业开发区管委会几个领导吃饭,都是为了解决明年厂房租金调整的问题……好了,晚上我们哥俩几个聚一聚,好吗?餐馆定在‘欢聚时代’,什么?……哦哦,好的,到时候我会开车过来接你。你在家里等着,这会儿你可以先给同学打电话预约一下,一会见啊。”刘威龙的热情在电话里显得又稳重又诚恳。
夜幕刚刚降临,一辆高大的白色宝马越野车停在村门口的大榕树下,一群小孩子围绕在汽车旁边看热闹,对车品头论足。
“奔驰和宝马哪个车好?”
“肯定是宝马车好,我喜欢这个车,拉风!”
“听说坐车要坐奔驰,开车要开宝马!”
“咱们村有三部宝马车了,到底谁的更好啊?”
“当然是龙哥的贵,他的是最新款,叉六呢。”
刘威龙打开车门,满面红光,大声说:“娃娃们,快来吃东西,刚买的年货。”他下车打开后尾箱,双手提出两大麻袋的年货糕点,什么喜之郎果冻花生糖奥特曼巧克力软糕饼,准备全部分给村里孩子们和老人家吃。据说这是他这几年过年时对孩子们的习惯节目。
孩子们过年穿得花花绿绿,嘴上呼着热气,个个都嘻嘻哈哈兴奋地奔跑过来抢零食,瞬间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阿龙,难怪村里的小孩那么喜欢你,出手好大方,有情义,赚到了钱助人行善,还修路,喝水不忘挖井人,你是咱们村里人的榜样啊。”听到汽车喇叭声,我出来门口迎接他。“哪里哪里,二哥让你见笑了,我一个乡下的小磨坊主,没有你们沿海发达地区的人见识广,多多指教呀。”阿龙谦虚地笑着对我说,“二哥我先去邻居家派点糖果,回去给家里打个招呼,一会儿我们去城里吃饭。”
“不急不急,等会儿你过来喝一壶茶歇歇脚再说吧,我在家等你。”看着阿龙忙碌的样子,我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表示支持与慰问。
阿龙在我家喝完一壶信阳毛尖绿茶,他的精神好多了。到了大家吃晚饭的时间,我们驱车到了县城南湖公园里面那家名叫欢聚时代的酒楼。那里环境幽雅,绿树成荫,翠竹丛生,小桥和铺有碎石的路曲径通幽,颇有苏州园林特色,又有点西湖的韵味,闹市中难得的安静。
我的高中同学朱医生早已在酒楼等候,阿龙与他之前见过一次,寒暄之后大家坐下来开始喝茶,这时候阿龙告诉我们:一会儿介绍新来的李县长和几个银行的行长给我们认识,我们才知道今晚有这么重要的人物出场,我也看到了阿龙是个会搞关系、做事不动声色的人。不到二十分钟,所有的客人都到齐了,阿龙吩咐服务员上酒上菜。一只香喷喷的烤全羊被服务员搬了进来,两个女服务生将它切割成一片片放到碟子里,然后逐个端到客人面前;一条微波炉般大小的木制龙船上面铺垫了很多冰块,冰块上铺满了片片的鱼生也端上来了。阿龙打开一个自己带来的塑料袋,首先给大家斟上自己带来的陈年茅台,瓶盖刚一打开,整个屋子里飘荡着香味,令人精神为之一振,胃口大开。
刘威龙站起来,笑容可掬地说:“来来来!各位领导各位朋友,首先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县的领导李县长,是我们安州市人口最多经济发展最快的地区领导;这位是工商银行的王行长,这位是招商银行的卓行长;这一位是我二哥同学、第一人民医院著名的‘一把刀’胸外科主任朱主任,这位是我二哥,他在毕业后去了广东,现在是《岭南文学》杂志的责任编辑,写过书,他的长篇小说《青棠》获得了全国一等奖奖,最近根据他的同名小说改编成的电视连续剧马上就要播出了……”
“阿龙,别、别说我了,先让我敬各位领导一杯,多多关照,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我担心阿龙喧宾夺主,赶紧打断他,我站起来给大家鞠个躬把酒一饮而尽。
“刘老板,想不到你们刘家的人不但擅长做生意,会赚钱,还会写小说啊,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啊,了不起!来,我回敬你刘家兄弟俩一杯。”李县长客气地端起酒杯来。
“别光喝酒,来来来,各位领导,吃点菜填填肚子先。”阿龙先看了一下李县长,环顾四周,拿起筷子带头夹菜吃。“阿龙,原谅我的好奇心,请问你跟你二哥是同父母的吗?”李县长咬了一口手里的羊排肉,问道。“李县长,你们看看我和我二哥长得像不?哈哈,不太像吧?是这样的,我的爷爷跟他的爷爷是亲兄弟,五十年前是一家,那时我俩都还没有出生,哈哈哈。”阿龙解释说。
“你们刘家人才辈出啊,都是汉高祖刘邦的后代,以后有空让你二哥刘作家为家乡父老、为我们县的成就多多宣传一下。”李县长很会表扬人,他话中有话。
“承蒙李县长和各位朋友看得起,我一定会写一些歌颂家乡的文章出来,到时候发给大家看看指导一下。”我站起来又给县长进酒,猛喝了一口茅台。接下来两位银行行长先后给李县长和阿龙给敬酒,阿龙给在座的每个人都敬上一杯,大家互相敬酒,杯觥交错之间,血液开始沸腾起来,相互间的距离也缩短了。
这时李县长去给医院的朱主任敬酒,县长说:今天认识你很高兴,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生病、不做手术呢?现在人人都很注意身体健康。看病和教育是老百姓的大事,你们医生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尽管提,我刚好也是分管医疗卫生这一块。在座的各位如果对我的工作有意见都可以提出来,我要秉持欢迎感谢的态度。大家说对不对啊?”“对,对,说得好!”大家热烈地鼓掌赞同。我们一边品尝好酒好菜,一边说说笑笑,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等到大家酒醉肉饱,快到十一点了,我提出告辞准备回家,阿龙对我说:二哥,别急着回家,还有节目呢,一会儿大家去唱歌,我叫人在KTV开好了房。
我说不要了,我五音不全,不会唱歌,我还要赶一篇稿子。其实是我酒量不行,我不太善于应付这种场面。
此刻我太阳穴蹦蹦直跳,面红耳赤,肚子里翻江倒海,胃里的食物似乎要井喷出来。于是我向大家告别,祝大家新年愉快。阿龙执拗不过我,只好说送我去预订好的酒店休息。我说不要了,你这里要应酬啊,我自己打个车过去就行了。他拿出手机打了电话,正当我们商量时,屋里吃饭的人都出来了,县长说:阿龙,我们都有车有司机,现在大家自己开车过去“美好时光”唱歌吧。阿龙有点不好意思,说本来我打算派车送大家过去的,我的车马上就到了。县长说不用了,一会儿大家在那边碰面了。
客人们一个个开始离场前往唱歌的地方。两分钟不到,只见酒楼下面来了一部商务车和阿龙的宝马车,分别由一个小伙子和漂亮女孩驾驶。阿龙对我说,我这两位助手你见过,想起来了吗?我认出来了,他们分别是上次在广东见过面的琪琪、何亮。“琪琪,唱歌的女孩子都找到了吗?你现在跟何亮开商务车去唱歌那边招呼好各位领导,叫那些女孩子马上上场,态度要好。我先送一下二哥回去休息。”阿龙吩咐两人去做好服务。“都安排好了,包了一个大房间,酒水也准备好了,就等我们的领导入场了。我们马上赶过去。”琪琪回答。
在去酒店的路上,我问阿龙:你经常这样忙应酬吗?他说,每逢过年过节我都要给县里的、银行的有关领导烧高香,打点一下,忙起来回家的时间也没有,女儿的学业成长、家里的事全部交给秋兰打理。我点点头表示理解,我问他这个漂亮的琪琪是怎么认识的,他说是在宝马汽车店认识的,那时她是卖车的,大学毕业不久,见她人好看能力又强,我就高薪把她挖过来了。
“我看让她对你有一点那个意思,你要摆平家庭与事业的关系呀。不要怪我多管闲事。”
“二哥,不瞒你说,我确实很喜欢她,当初我在车城买车看见她时就喜欢上了。每当我想到家里还有秋兰母女俩时,我又感到深深的内疚,觉得对不起她们。可是我又被廖琪的美貌和学识深深吸引,不能自拔,我有时很痛苦,我该怎么办?”
“秋兰虽然年纪大了,她每天在家做家务带孩子,皮肤也变粗糙了,可你们毕竟是患难夫妻呀,当初她嫁给你时也没有嫌弃你是一个工地上挑水泥的。”
“我知道,可是我越来越觉得这个工厂离不开廖琪的打理,我自己也离不开她……”
“总之你要想清楚,人家一个女孩子也不会长期跟你一个有家庭的男人不明不白地过下去,你要想到后果。”
那天晚上我脑子迷迷糊糊的,回到酒店倒下就睡着了。第二天回到黄炕村,我从秋兰母女口中了解到:近半年以来阿龙经常一个月难得一次回家,基本上都是住在公司办公室,那里有一个很大很舒适的房间,好像成了他的第二个家,有人看见早晨起床时廖琪从那个房间里出来,他经常对秋兰说需要应酬和出差,没有时间回家。
四
我回到广东不到半年,传来了阿龙要与秋兰闹离婚的消息。
“二哥,你帮忙劝劝他吧,他会听你的。这个没良心的,我给他做牛做马十几年,就弄得今天这样的结果,我这辈子就这样定了,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个安稳。可佩佩这孩子还在读四年级,将来该怎么办?我没读到书,只会干农活,不如那个漂亮狐狸精有文化能干,我只心疼佩佩太小。”秋兰曾两次向我求助,在电话里她显得很悲观很可怜。
虽然我一直有这个预感,但听到那边秋兰的求助声音时,对她产生很大的同情,对自己说服不了阿龙感到自责,心里总是唏嘘不已。
“阿龙他是色迷心窍了,他现在是用下身指挥脑袋,我劝说过他,可他听不进去,让他去吧。秋兰,我有句话先告诉你,他们俩在一起不一定会幸福,也许哪一天阿龙会后悔的。你这么好的女人,不用担心找不到婆家……对了,他说会一直扶养佩佩到大学毕业,还给你们母女俩五十万生活费。”我电话里想安慰她。
“呜呜呜,我不要钱,我要人,呜呜呜……”电话那头的秋兰忍不住哭出声来。就这样,好端端的一个家庭,由于宝马店小姑娘琪琪的出现,由于有百万宝马车的加持,主人刘威龙亲手把它拆散了。
刘威龙与新欢廖琪的甜蜜日子没有过多久,两年后,碰上了百年不遇的口罩时期。期间全世界因为这种恶性肺炎病毒而死伤人数不计其数,传染性极强,导致了人口密集型的生产加工企业、集会演出、甚至逛街和朋友见面等全部停止。阿龙的惠家宜公司也不能例外,工人全部放假,自谋生路。经过这次沉重的打击,听说公司出现了资金链断裂,再也没有力气重新站起来。
五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从回忆中唤醒。
快到晚上十点了,因为假期结束第二天要开车回广东,我在乡下老屋正准备睡觉。
我拿起手机,看到这是一个来自浙江杭州那边的号码,“喂、喂喂,是二哥吗?”这是一个久违了的、熟悉的声音,是阿龙的声音!
“听说你回来黄炕了,明天你有没有空出来县城见个面?……你是说地点?就在思念路‘家乡情’菜馆好不好?嗯,那我们明天晚上七点钟见。”阿龙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只好推迟一天回去上班。
第二天我们如约而至“家乡情”。看见阿龙的那一瞬间,我怀疑自己看错人了:他原来微胖强壮的体型变得消瘦单薄,胡子拉渣很久没刮,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他的牛仔裤和夹克衫也好像许久没有洗过。三年没见,昔日叱咤风云的龙哥怎么变成一个落魄的民工了。
我们向店老板要了一瓶二锅头,炒了几个家乡小菜,你一杯我一杯地开始喝起来。
“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我问他。
“不瞒你说,二哥,今天我......我把实情全部......全部告诉你:我现在欠了一屁股债,东躲西藏,不敢公开露面,很多人追着我还钱,我一般都是晚上出来活动,也不敢回来见朋友。我过去的辉煌风光都是表面的,因为县里支持国际家具城项目的建设,银行和几个老板给我提供了不少贷款,我买豪车的钱、租厂房和流动资金大部分是借来的钱。所以碰上三年病毒流行时,我的资金流水只有出去没有进来的,资金链一下子就断了,我哪里支撑得下去啊?那个眼里只有钱的琪琪受不了苦,她看见大势不好就离开了我,找别的男人去了。我把那部宝马车卖了,用这些钱做一点茶叶生意,今天是路过这去河南。没想到你回来了,对了,这里有两千块钱,麻烦你转交给秋兰,给佩佩读书用的,听说她现在找到了个好老公,我只有祝福她了。你不知道,我现在连每个月给佩佩的生活费都保障不了,无法实现离婚时对她的承诺……二哥,你告诉秋兰母女俩,是我……我错了,我对不起她们,我……不该买那部宝马车,不该追求那个宝马女,我不懂珍惜……其实我抛弃了秋兰这匹最勤劳最善良的宝马啊!呜呜呜……”说到这,阿龙低下头,双手捂着脸放声痛哭起来。
我伸过手去,轻轻拍了拍他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安慰他:“阿龙,不要倒下,好好做生意慢慢还债,我相信你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此刻,我抬头看见门外天空中升起的一轮明月,脑海里面突然出现那句古话: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