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于文都墨客公众号(获村落征文优秀奖)
趁着暑假剩下的最后几天,带着孩子回了一趟老家。
以前回家总是来去匆匆,很少出外走动。这一次,特意到处看了看,去了一些很多年都不曾走过的地方,重游了一次故乡。
回家的第二天上午,去了一趟家乡的老街。小街分为正街和后街。
我从正街的北头一直走到了街的南头,街道两旁大多数的老屋早已改建成了高大气派的楼房,还有些古旧的老房子不知是拆了还是塌了,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
现代化的楼房彰显着人们生活的富足,但小街的繁荣景象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故乡是一个很大的村落,面积之广,人口之多,是方圆十几里屈指可数的。
附近只有这一个集市,四邻八乡的人都到这里来赶集。记忆中小街的集市按单双日分为热集和冷集,热集的小街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买菜的,卖菜的,好吃的,好玩的,各种商品琳琅满目。
人们熙来攘往,十分热闹。
记忆深处,正街中部有处卖胡辣汤的小摊。每逢从那里经过,浓郁的香味便疯狂地撩拔着人的嗅觉,立马让人产生了饥肠辘辘之感。
听说这种汤是由很多材料秘制而成的。印象中我没有喝过。可能因为那时年纪不大,手里又没有钱。只有那扑鼻的奇香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九十年代中后期,小街顺应时代的潮流,开过卡拉OK、溜冰场、舞厅,红火了一阵。
后来,人们陆续涌入城里,在城市里工作、生活,故乡开始一天天的冷落,田野逐渐荒芜,老屋无人居住。没有了人气,小街便一天天的萧条了。
如今的正街虽然高楼林立,但都关门闭户,冷冷清清,很难见到几个人。
后街与正街平行,相隔数十米远,由几条窄巷贯通。相对于正街,后街似乎更多的保留了过去的影子,房子的变化不是很大。走在这条街上,心里总会有一丝亲切的感觉。
对于我们这一代曾经的女孩们,提起后街,首先想到的便是靠近后街中部位置的那个“广广挑”吧。
“广广挑”是我们的方言,指的是专卖女孩子发卡发箍橡皮筋类的地方。
这些花花绿绿的饰品摆在两个特制的小柜子里,上面罩着一个铁丝网。这两个小箱子是可以挑着走的。
“广广挑”这个称谓,带着深深的时代的烙印,伴随着我们那一代人美好的记忆,永远尘封在了久远的过去。
两天后,太阳快下山之际,我去了故乡西边的大堤,沿着大堤自南向北的方向小跑起来。
记得这条大堤尽头遥远的前方,有一条自东向西宛如一条腾空而起的巨龙般的长长的渡槽,现在已经看不见了,这么多年了,可能早就拆了吧。
西方的天空,一轮落日即将坠入天际,橙红色的霞光将四周的云朵晕染得清丽透亮,五彩斑斓,也将大堤下面的一片松树林披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轻纱。
这片记忆中小臂粗的松树林,如今已然长成了碗口粗的参天大树,遮天蔽日,茂密而又幽深。
跑着跑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大堤的尽头,这里是与铁路交汇的地方。记得以前从这里下去,沿着铁路走一会就到了外婆的家。现在是过不去了,铁路早就被封闭起来了。
火车轰隆着从封闭的密网中呼啸而过,只闻其音,不见其身。一切似乎都有了隔膜,有了距离。
掉转头往回走,下堤去了松树林旁的那条大路,没想到惊动了堤下电线杆上停着的一大群麻雀,只听“轰”的一声,麻雀扑棱着四散飞起,一会儿重又停在了电线上,犹如五线谱上一个个跳跃的音符。
灰蒙的天空,高耸的电线杆,几根平行伸向远方的电线,叽叽喳喳清亮的鸟鸣,这幕熟悉的画面,散发着乡村独有的气息,惊醒了时光深处的记忆……
剩下的两天,又去了故乡北边紧邻渠道的那条小路。小时候经常走这条路去往外婆家。
成长的岁月里,断断续续做过很多关于这条路的梦,梦里总是黄昏或者暗夜,我一个人慌乱地走在这条路上,焦急地找寻着故乡……
已有很多年没来这边看看了,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当我走上这条小路时,眼前的景象还是让我暗暗吃了一惊。
什么都变了,田野,道路……一切都不是记忆中的样子。田荒了,路似乎变低了,与田地平齐了,以前的路比田野高,有一些落差。
还有小路两旁无端长出来的那些高高的似树非树的灌木,让人感觉陌生而又压抑。
继续往前走,路上的草越来越密,越来越深,很快就分不清哪儿是路哪儿是田了。地上本有路,因为没有人走,路也就消失了。
回去的路上,又在田野里走了走,转了转。生长在农村的我们,是在大自然的怀抱里长大的孩子。
脚步踩在松软的泥土上,一丝亲切感油然而生。
这是一片只能用心灵触摸的土地,站在故乡的田野,尘封的记忆就像春日泥土下深埋的种子,一路抽芽拔节,一路潜滋暗长……
村子东边,紧挨着铁路的那片菜园,在我们生活的那个时代,曾经一片繁茂,充满着盎然的生机。
各种时令蔬菜在四季的变幻中纵情生长,那碧绿的尖尖的朝天椒、红红的灯笼似的蕃茄;
那开着大朵大朵黄花间躺着的或青或桔色的南瓜、肥硕的冬瓜;那爬满绿叶的藤架上悠然垂下的丝瓜、细长的缸豆;
枝头挂着的或白或紫的茄子……
记忆中温热的太阳,春天的蝴蝶,夏天的蜻蜓,成群地在这片菜地飞舞……
光阴荏苒。如今呈现在我眼前的菜地,了无生机,荒凉连着荒凉,只剩下一座又一座的坟茔,静静地立在那儿,默默地守望着他们、还有我们曾经的热土。
那里,长眠着我的父亲母亲,还有驾鹤西去的老一辈的人。
脚步踏上故乡的土地,站在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温暖涌上心头的片刻,疏离的陌生又来撕扯着内心……
我的故乡,生我养我的故乡,东边逶逦的铁路,南面幽长的老街,西边高高的大堤,北面宽阔的渠道,那一片片荒凉的田野,那一条条朴实古旧的老巷……
就像一位耄耋暮年的老人,眼角含着一滴浑浊的老泪,孤独而又沉默地守望着我们曾经的热土。
一阵风吹过,村庄寂寂无声,你可曾看见,他眼中摇摇欲坠的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