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2019/08/27
这几年我侧面听说了几起死亡。
妈妈的爷爷,也就是我的曾外祖父,前年去世了。
他的去世算是喜丧。
葬礼时我在学校上课,我妈妈一个人回到外公家出席他的葬礼。
只简单的知会了家庭成员一声。
因为亲缘关系有点远了,远到葬礼都没必要请假去参加。
我在上小学之后就没见过他几面。
只有过年时到外公家拜年时,妈妈会带着我,挑一个天气好的日子去探望独居在外公家后面小平房里的他。
印象里每次见到的曾外祖父,都是差不多的样子。躺在他的床上,看着我们笑得很平和,慈祥。
他似乎没怎么变过,从我一出生开始,他就太老,太老了。
我这样的小孩子,在他眼里大概像是冬天里看见的一棵刚长出来的小树。生机勃勃但是格格不入。
我一直觉得是因为他不记得我这个曾外孙女大名叫什么。
去年过年再去外公家的时候,我远远地看见他曾经住过的小房子,那扇门紧紧地锁上了。
博尔赫斯在《另一次死亡》里写,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曾外祖父的缺席对我们家来说好像没什么影响,只是父母有些唏嘘的样子。
转眼就到了一个要目睹亲人逐渐离去的年纪。
我和父母都是一样,只是他们要接受的是更亲近的亲人的离开。
和父母之间的年龄差,构建出的除了养育与被养育的关系,还有模仿与被模仿的关系。
小时候模仿他们说话,走路,做事这些外在的行为。
长大后模仿他们的性格,三观与情绪。
父母处理死亡的方式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以后我们会怎么面对死亡。
也有人说,当有一个你熟悉的人去世,也说明在他印象中的你也跟着走了。
他心里那部分独特的你,只有他知道的你,和他一起被埋葬。
目睹亲友的死亡就像目睹自己的一部分永远的消失,所以人才会为了亲友的死亡痛苦。
被死亡割裂的不仅仅是逝者与生者,还有记忆与现实。
大学的前两年和高中时差不多忙碌。
只是固定的教室改成了流动的。下午的课早点出门可以抢到靠窗的位置。
窗外边是郁郁葱葱的树叶,阳光穿透树叶零星照在桌上。
坐在那里听课,一不小心就会走神想到高中的事情。
虽然经常抱怨当下自己所处的环境不好,觉得生不逢时。
但是隔几年回过头想想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很宝贵而又充满回忆。
高中时不像大学一样班级这个概念很淡泊,同班同学的关系都比较亲近。
因为亲近,免不了会聊天,尤其是在没老师看着的自习课上。
因为我话太多,老师给我安排的都是沉默寡言又爱学习的乖学生一类的同桌。
G是少有的成绩好还挺能讲的人。
不熟的时候我还好奇他看起来也不怎么用功,为什么成绩总这么好,难道是天生聪明。
熟了以后才知道他其实很刻苦。
全班大部分人都买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我的几乎全新,他的却写完了一大半。
闲暇时候他还会和我借本月的杂志来看。
这让我总是很震惊他为什么有这么多时间,做完作业与自己加的习题后还能有精力看闲书。
借书的事情让我们成为了哥们一样的关系,我还经常拿他和他喜欢的女生调侃他。
高二下学期时学习的气氛已经很紧张了。
每个人课桌上的教科书参考书与习题册都越堆越高,心也被悬得越来越高。
一次月考的成绩变动就能让人提心吊胆。
有一天我体育课偷偷溜回教室,在门口发现他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听到动静后,仓促地站起来走出了教室。
从窗口看过去,他眼眶是红色的,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我觉得他是因为这次月卡考差了,心里难受。
还有些内疚地想:不会真的是我借的书,或者自习课聊天的声音影响到他了吧。
不过,也说不定是因为他被喜欢的女生拒绝了。
人总是喜欢推卸责任。
无意中撞见他哭的几个月后,我们升上了高三。
家长和老师的联系愈发密切。
我妈居然渐渐和我的班主任聊出了闺蜜友谊。
他家里的事情从他妈妈口中传到我的班主任,通过我的妈妈,被我知道了。
我才明白高二时他的成绩浮动和眼泪,是因为家里的事情。
高中生心里对“苦难”的预设,最多就是考砸了或是失恋了,很少会想到生离死别。
因为没有真切的体验过,自然无从想象。
G的父亲因病去世了,在我们高二的时候。
妈妈和我说的时候,还感叹了一下生命无常,以及G家的不容易。
那时候我想起了我的外婆。
我两三岁时外婆就去世了,妈妈总说我小时候是外婆带大的,外婆很喜欢我。
可我其实记不得那么小时候的事情了。
她说的那些童年趣事,我听着像是别人的故事。
直到有一年,去外婆墓前扫墓,看着照片上的她。
我突然发现妈妈的眼睛很像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