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吖----哗----”
一股乳色的雾气冲出被骤然拉开的老式木质移门。
透过熏得微潮的蓝白鲤鱼挂帘,隐约看到,几个年轻女人摩挲着自己蜜糖般晶莹紧实的肌肤;有中年女人毫不避讳地晃着面粉袋般、松松垮垮直垂肚脐的双峰;也有头发花白的阿嫲碎步走过,布满褶皱的颈,只有微微昂起的弧度,默默透露着昔日优雅的生活。
这,是长野白桦湖鳞次节比的温泉旅馆中一间。
在喷淋管下冲干净身体,穿过一条窄窄的过道,就能跨进被水蒸气覆盖的汤池。
三三两两害羞的人们,蜷缩在有天幕遮盖的内池闭目小憩。再往前淌些,天幕尽了,豁然开朗,抬头一片繁星点缀漆黑长卷,舒展着自己的姑娘们,撩拨着泉汤,小声说,大声笑。偶尔,在汤池另一头,也会传来浑厚的男声,应和呼喊,容颜看不真切。
泡到额角微微出汗,葭觉得够了,起身离开。将身上淅淅沥沥滚落的水珠擦拭干净,裹上抹茶色的长浴袍,眯着眼瞅着落地镜里的自己,莫名发起了呆。
葭年轻的时候,长相也就算可爱,没料到随着年纪增大,褪去了婴儿肥的双颊,显现圆润的古典鹅蛋脸,反而凸出了她浓眉星目的精致韵味来。泡汤后泛出的红晕,唇不点而朱,比平日上妆的胭脂口红,还自然几分。
说她已经30出头,又有谁信呢?
“唉,得回房了,等太久,老公又要念了…”
葭猛一回神,拉开移门,准备走回本馆。
“ちょっと待って”
温和有礼的女知客唤住了她。
“啊?”
看着葭错愕迷茫的表情,女知客顿时明白了,笑着比划着双手,换成半生的单词
“Massage … hmmmm… need?”
“哦…”
难得这么放松一晚,不如全套款待下自己好了。葭思考不过一秒,跟着知客走进内室。
“Kazuki San,Madam,enjoy please.”
什么?不是她给我按,竟然是…
有个穿着灰白竖条纹日式浴袍,修饰干净的男人,顺着女知客手指的方向,从容地走了过来。
竟然是男技师!
葭环顾四周,才发现,所有小隔间里,都是女客配男,男客配女的模式。
看来,这大概是日本温泉按摩的习俗吧…
也不好意思中途反悔,葭表面镇定内心忐忑地躺上按摩床。
反正,俯脸朝地,避开面面相觑的尴尬,索性就大方点,既来之则安之,权作体验当地特色吧。
没有防备的,一双温暖的大手就搭上她的肩膀。
“开始吧”
“你叫什么?”
意外的,男技师竟然会说点中文,声音干爽微哑,像烘干的刨木花。
“你叫什么?”
15年前,也是一记没有防备的拍肩,一句“你叫什么?”
葭遇到了她的初恋,凯。
那个笑起来像烘干刨木花般灿烂干爽的男孩子。
“葭,蒹葭的葭。”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好名字。”
这是Kazuki的回应,但好像也是凯的回应,在葭的脑海里,融化到一起。
他最喜欢拍葭的左肩,然后快速藏到右边,点着她的后脑勺笑她傻瓜。
对,就是这样,用手指尖轻轻的戳,还会顺带揉两下,脑袋感觉“嗡”一声胀开了,什么都思考不了,然后舒缓快乐起来。
后来,手指从脑袋上滑落,试探着勾起她的小指。一大一小两只手,手心对手心贴合在一起,比划着,交错着,相扣起来,轻轻晃悠,穿过大街小巷。葭还记得,他会微微转着他的手腕,连带着葭的腕也跟着旋转起来,她16岁的心,在胸腔内砰砰跳动,像打着节拍般,幻想正跳着华尔兹,一圈又一圈,旋转旋转。
转着转着,手指松开了她的手指,顺着手臂拢到葭的腰间。那个凹进的位置,仿佛天生为那手掌而设,一毫一分不多不少,一放上就再也取不下,手指灵活得来回捏挠,惹的葭咯咯笑个不停,左右闪避却又舍不得逃开。
有一天,手指捏着挠着,绕过葭的视线,触及看不见的背后。
葭感觉到,手指从自己的脊柱由上而下划过,滚烫的,像一把利刃,从正中心划开了自己的身体。
葭浑身颤抖,像被火星溅到,又像被电棒击中,想挣脱又不能动弹。
“放轻松”
是的,放轻松。
手指轻轻在各处舒缓着葭的不安,或捏或揉或绕圈,葭感到一阵阵酸痛,尔后却像躺在棉花云上,软绵绵,飘飘然起来...
“结束了”
干爽的男声贴着葭的耳廓响起。
葭醒了,睁开眼,Kazuki已经不见了。
快步走出隔间,签账,离开,葭回到房间。
老公已经睡了,发出一阵响过一阵的呼噜。
葭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灯,摸黑绕到榻榻米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呼噜声顿了顿,老公翻了个身,没醒,却下意识握住了葭的手。
正如16岁的葭,拿着受孕化验单,疯了似得遍寻不着凯时,那只握住她的手一样。
手指并不灵活温柔,恰恰这份笨拙,握她直到现在,安稳又安心。
一时刺激的冲动确是令人陶醉意淫的美妙。
但或许日久方知,
最熟悉的波澜不惊,才是久长的温暖安心。
你说呢?
好梦,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