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沁蘭
1
初一那年,班上来了个转学生,叫顾桃,被老师安排与我同桌。
听同学们私下里议论,她是私生女,被生父抛弃后,才跟着妈妈回乡生活的。
她不爱说话,总喜欢看着窗外,沉思。
我与她初中三年同班,高中时开始相恋。
那时的她,已经变得乐观爱笑,更爱笑着叫我橙子,我也笑,喜欢叫她阿桃。我们彼此约定一起考上大学,毕业后就结婚。
只是没有想到,我与她的感情交集,只维持到大三的下学期。
记得那天,是一个暴风雨的夜晚,顾桃从离我一百多公里的城市,风雨兼程的赶来。
见到她时,她已浑身湿透。我见不得她委屈,就在学校附近开了间宾馆。
由于是半夜,很多商店都关了门,我只好折回宿舍,拿了我自己的衣服给她换洗。
当我反回时,进入宾馆房间的那一刻,我傻眼了,顾桃一丝不挂的站在我的面前,我急忙回避,因为我之前对她有过承诺。
“阿桃,这辈子我沈程的婚姻,一生一次,一次一生。弱水三千,我只饮你顾桃这一瓢,身与心都将忠于你,定不会在婚前对你做逾钜的事。”我转过身,想到大一时,第一次抱着她,对她说过的话。
“橙子,我爱你。”顾桃略带哭腔的奔向我,从后面抱着我,开始吻我的后颈,我的耳朵,我的脸颊……
男人终究是受荷尔蒙控制的种类,我没能让自己在意志里完胜,只能随着身体的温度,让自己沉沦,着迷,溃不可击。
2
翌日的阳光很暖,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光线,刺眼,好像也扎着心。
我环视四周,都不见顾桃的身影,便着急的跳下床,打开因充电而放置一旁的手机,只见屏幕上有一封未读的短信,正咧开嘴对我着笑。
“对不起,我走了,就当我没来过,没爱过,没存在过……”顾桃的电话,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打通过。
我第一时间给家里打电话,听爸妈说,顾桃的妈妈常年不在家,跟镇上的人,也甚少有联系。
我茫然,失望,但没有放弃过,在动用了一切关系依然没有任何消息后,浑浑噩噩的我便回了家,在家里我度过了难捱的两个月后,就回了学校,开始着手实习的事。
我去了南方,因为顾桃说过,她喜欢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地方。
南方有很多城市,我喜欢的,厌恶的,我都没有错过。
两年间,我换了很多城市,换过很多工作,我发誓,要等顾桃,至少到三十岁。
然而我还没等到那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却等来了噩耗。
两年后的隆冬,家乡早已结了厚实的冰,这是我认识顾桃的第十一个冬天。
接到顾妈妈电话的时候,我在机场,准备进入登机口。
“沈程吗?我是顾桃的妈妈,你赶紧回来吧,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顾妈在电话里终究说了多久,我全然不记得了,只是听到那句“最后一面”,便再也遮掩不住自己的情绪,也顾不得形象的瞬间流泪,拔腿往售票厅跑去。
我把工作,行李还有两年中的自己,都丢弃在了我身后的机场,无言地跟它们挥了再见的手。
3
再次见到顾桃的时候,是在医院里。
她变瘦了,很瘦很瘦的。我心疼,拥她入了怀中。
“其实我早就想你了”顾桃把下巴抵在我的肩头,温柔的说。
“我也是,从你消失后的两年里,我想你,找你,不曾放弃”我轻嗅着那久违的体香,辗转着难以入喉。
她趴在我的肩头,我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的眼泪是滚烫的,快要浸透我单薄的毛衣。
我抱着她,直到哄她入睡,才走出病房,看到坐在走廊长椅上的顾妈。
在顾妈哪里我知道了顾桃的所有一切。
那个爱我的傻女人,原来独自一人承受了那么多的伤痛。
大三下学期的那夜,是她得知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后的选择,她爱我,却又不想误了我的一生。
她离开后便跟着顾妈四处求医,直到病情恶化,她觉得自己即将要与我永别了,才提出见我最后一面。
从那天开始,我便陪顾桃做手术,化疗。
我以为只要我守着她,便能永远地守着,直到暮年的白发苍苍。
可命运并没有善待那个叫顾桃,烙在我心里留有印记的女孩。
在医院里,我陪她过了春节,也约好等到开春时,带她去看看镇上的那百亩桃园,如果有幸,我们还可以吃到六月的鲜桃。
然而这世上看似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如果二字。
4
过完春节后,顾桃因化疗也掉光了头发。
二月的春风,微凉,依然裹着寒意,镇上的桃花含苞待放,静静的躺在枝桠上,等待绽开她的美。
顾桃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身体也开始变差,我从未想过放弃,甚至逼迫父母拿出为我结婚买房的钱。
三月初的一天,顾桃早早的醒来,她为自己换了我前些日子为她置办的新衣,梳妆打扮。
多日挂着愁云的脸,也开始舒展,是的,她笑了,像第一次叫我橙子那天。
我从外推门而入,她给了我一下大大的拥抱,让我喜出望外。
“我们回去看桃花好不好,它们开了,定是很美”她眉眼里透着欢喜,扯着我的胳膊,似撒娇,似怄气。
我点头,傻傻地笑。
像初相识的那一幕。
从市里回镇上,足足用了五个小时,下了车,顾妈给顾桃披了件厚外套。并嘱咐我好好照顾她,说话间,她是流着泪的,我扭头,哽咽着说好。
我是男人,有泪理应不轻弹的。可顾桃是我爱的姑娘,我没有那么多的隐忍与坚强。
临行前我给我妈打电话,问她桃花开了没有,她回答我说“开了,像是商量好的,全都开了。这事也说来奇怪,我昨天刚去过,开的不过三分之一。”
5
到了后山,桃花的芬芳,清香萦绕鼻尖,我搀扶着有些体乏透支的顾桃,寻了个空旷处席地而坐。
“你说我日后好了,还可以生孩子吗”顾桃靠在我怀里,软绵绵的问着。
“当然可以,我们要一双儿女呢。”我捧着她的头,触碰到她柔软的帽子,在她的额间印上浅浅的吻。
“可是我的身体已经残缺,病情也开始恶化,我怕我等不到那一天。”顾桃的眼睛已经湿润,与我对望时,像一滩深渊,我深陷却看不见底。
“不如我们现在结婚吧,以天地为媒,万朵桃花为聘,今天我沈程愿娶你顾桃为妻,无论疾病与健康,贫穷与富贵,此生与你携手,终身不弃。”我紧紧的揽过她的肩头,说出我最想说的话。
“今天还是算了吧,你看,我的头发都掉的没了,连一支桃花都插不上去。不如这样吧,待我长发及腰时,你再娶我如何?”她流着泪,欢颜嬉笑的指着头顶的帽子说。
“好,我等你。”我佯装着笑,话语里都是沉重的压力。
“看,起风了,桃花在漫天纷飞呢,它们要去该去的地方了。沈程,我困了,好困……”
春风不暖,带着伤人的寒,吹遍后山的角角落落。桃花也无法幸免,该归尘土了,它在纷飞中唱着忧思的绝恋。
顾桃就那样睡在我的怀中,便再也没有醒来,我抱着她,默默地流着泪不说话,是天黑后家里找人把我拖走的。
她走后,我把她葬在了后山。
次年,我就接手了那片桃园。
如今,每当春天来临桃花开放时,我便会想,她的头发长长了吗?是否可及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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