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的当兵梦

“团长”来我们厨房当墩子前还不叫“团长”,姓张,大名庭玮,听上去挺伟岸的一个名字。人如其名,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脸如玉盘,二十八九的年纪,已是大腹便便,一口地道的成都腔,时时在我们这些久居小县城的人面前,露出些都市人的优越感来。

他刚来不久,便听小吃房的吴师傅说,人家可是在西藏当了五年兵回来的,我们便露出敬佩的神色来。但吴师傅话锋一转说:“我问他在西藏当的什么兵?他说,喂了五年猪。”吴师傅又说:“那正好,我们厨房的“雷老虎”当年是杀猪的,你们一个喂猪一个杀猪。”听的我们捧腹大笑了起来。厨房本就不算个多大的圈子,没几天,就连楼上餐厅里的服务员都知道了,这个来至大成都的小伙子,二十八九了,连个老婆都没娶上。每每我们这帮子厨师在休息室休息时,“团长“都会成大家伙取笑的对象。他也不生气,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津津有味的盯着手机,专心致至的打着游戏。或是一头倒在休息室的油腻腻的沙发上,不一会便鼾声如雷了。

我们公司有个烦人的规定,每天早中午晚要打卡,一天四次。办公室夏主任说了,以防我们哪天偷耍了假。我们背地里都悄悄地咒夏主任,老处女,四十好几了嫁不去,折腾我们。于是,每天一到上下班的时间,我们都奔波在打卡的路上。就总会看到,“团长”背着手,挺着将军肚,悠哉悠哉的漫步在公司的林荫小道上。至于上班时间,厨师长看着他干的活,摇着头心里哀叹“怎么请了这尊神了”。别看他平时慢慢吞吞,但吃饭时间是个例外。我们公司吃的是自助餐,到中午一点,楼上服务员用对讲机一喊:“吃饭了”,我们便一窝蜂涌上二楼,这时候“团长”拿出当过兵的优势来,等我们气喘吁吁的爬上二楼,各自寻找自己中意的菜品,“团长”已经选好一大碗心仪的饭菜,坐在餐桌椅子上大快剁颐了。

某一天的正午,我刚忙完手上的事,正打算休息一下,和他同寑室的二墩伍二娃,神秘兮兮的跑来告诉我,说团长来我们这里两个月了,早上从未洗过脸,醒了搓搓眼睛就来上班,晚上从不洗脚,也没见他刷过牙,倒上床就睡,问他,说是在西藏习惯了。我不信,笑说伍二娃瞎编些来说。结果小吃房的吴师傅正好听到,说是真的。吴师傅的妹妹是我们公司的副总经理,加之又年长,所以说话也颇具权威,便不由得不信了。

到了十月初时,“团长”月底要走的消息悄悄在不大的厨房里流传开来。听消息灵通的吴师傅说了,人家妈妈的远房表妹的老公,还未在部队退休之前,是个八面通吃的人物,只需等到十九大召开过后,就把他重新安排到部队,至少给个团长当当,最迟月底就走。吴师傅说的眉飞色舞,我们听的直摇头,伍二娃睁着他不大的眼睛,嘴角冒着碎沫,扁扁嘴不屑的说:“他能当团长?如他都能当上团长,恐怕这天下都得大乱了哈。”吴师傅哈哈一笑:“只怪人家后台硬的嘛。“团长”说了,当上团长得管一千多号人呢,月工资一万八,还配秘书。”不知道谁起哄说:“他能管一千多人,我看,管一千多头猪还差不多吧。”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各自散去。从此后,“团长”便代替了他的大名,渐渐的在公司餐饮部叫开,他也欣然接受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树上的秋叶青了又黄,秋风一过,落了一层又一层,眼见着月底快到,厨师长催促他快下决定,是去就办离职手续,是留就要去办公室签正式合同,他说再等那边通知,一但那边办好,马上就离职。又等了几日,依然没有动静,却传来“团长”马上要买新车的消息。那天晚饭,大家伙围住在餐桌边上吃着饭,时不时和隔壁桌的女服务员们开着荤玩笑,“团长”拿出手机,翻出一张图片,让坐在身边的厨师长看,厨师长一看,低呼道:“奔驰哦,还是越野型的。”“团长”又翻了翻,又是一辆白色的房车。“团长”不无骄傲的口气说:“我妈说的,那辆越野给我开,那辆房车她开,和她朋友约好的,以后开着房车,方便她跟她那帮朋友到处游山玩水,两辆车的定钱都给了,只等着提车了。”众人起哄,直说看不出,“团长”还是富二代哦。背地里却嘀嘀咕咕,富二代咋还来公司打小工?抽着十来块一包的香烟?时不时还赊点烟钱。

炒头灶的欧大厨是西藏人,一头西藏人才有的自来卷,和西藏人特有的鲜明五官,憨厚墩实。壮硕的身材,和“团长”有的一比。年轻时就出来闯荡,几十年的打工生涯,早已和我们这帮子人打成了一片。他的嗓音特别好,宏亮高亢,高兴起来唱起歌,厨房里嘈杂的机器声都压不住。二灶的谢娃常常拿他俩来比较,说他俩一个是吃牦牛肉长大的,一个是吃灌水猪肉长大的。对于这件事,欧大厨憨厚一笑道:“说不定人家真是个富二代,只是深藏不露,或者人家只是来体验体验生活也不一定。”众人将信将疑,不置可否。对于众人的议论,“团长”采取不申辩,不理会的态度,大盘脸上挂着标志性的微笑,自顾掏出手机和香烟,在烟雾缭绕中津津有味的打着《传奇》,很快便沉浸在游戏的世界中去了。

一转眼,寒冷的冬季已经来临,似乎只是一夜,便已是白茫茫大雾一片,杜鹃花依旧红艳艳的开着。经过一大早的奔波,到了公司,手脚都被冻僵了,我快步的冲进厨房,却推不开那扇破璃门,却被映在门背后的人吓了一跳。“团长”上完早班,竟立在门背后,睡着了,一张脸被玻璃挤成一团,口水挂在半张的嘴角泫然欲滴。不知在梦中,是不是拿到了团长的任命书?又或是,开着他那辆奔驰越野,前往团驻地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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