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一直健壮的姨姥爷,两天前突然去世了。
刚刚从母亲那里得知这个消息时,我先是一愣,紧接着一股痛楚从内心升腾而出,眼泪不自觉便流了下来。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明明身体很好的人,一瞬间就与世长辞。
十月一回家时,听母亲说姨姥爷切除了半个胃,我还特意问了姨姥,姨姥当时说他没事了,都挺好的。一周前姨姥爷因为胡思乱想不吃不喝而进了医院,母亲说,只有姨姥到医院才能喂姨姥爷吃一点饭,别人喂他都是不吃的。到这周,仅仅几天,人突然就没了。
母亲说,我小的时候有好几次她上班回家都找不到我,每回都要到村里的大喇叭里喊,到处找我。而有百分之八十的时间,我是在姨姥的门诊里玩的。那时候我家住在村南边,姨姥的诊所在村北边,我会自己一个人溜达着去她的诊所里,坐在那儿跟姨姥聊天,往往一坐就是一天。
大概与姨姥的感情就是从小建立起来的,我从小没有姥姥,我觉得姨姥就像亲姥姥一样,从小到大,我所有的病都是她给我看好的,每回家里有人生病,首先想到的都是找姨姥诊断一下。我在离家几千公里的地方上大学时,生病了也会首先打电话给姨姥,只要把症状描述清楚了,她就会给我开出药方,而每回依照她的药方买的药都很有效。
我心疼姨姥往后就要一个人生活。
姨姥爷是二婚,带着三个孩子,而姨姥一辈子都没有生孩子,一生都在帮姨姥爷照顾三个孩子,多么伟大的爱情,才可以做到如此无私。
在家时,时常看到姨姥爷骑摩托车载着姨姥出门,他们或是去公园散步,或是去菜市场买菜,有时候也仅仅是为了出门兜风。看着他们两人几十年细腻温柔的感情,心中很是羡慕。
姨姥的诊所里挂着一幅照片,是她和姨姥爷的,姨姥爷穿着灰色的及膝的风衣,中山领,脖子上随意搭一条红色的围巾;姨姥穿着红色的开襟毛衣,黑色的裤子,两个人手拉着手,一起向前走。照片进行了滤镜的处理,看起来就像是七八十年代拍的一样。执手,从青春走来,走过几十个寒暑,走过几十场风雨,此后、我依然会牵着你的手,走向更美好的未来。
他们是一对让人艳羡的夫妻,几十年来,她看病开方,他抓药扎针,两个人配合特别默契。医生的字向来是难认的,我也见过姨姥开的药方,上面的字几乎没有能认出来的,但是姨姥爷就全都认得;他腼腆,许多事都会放在心里不对人说,她就细细观察,知道所有他未说出口的话,记得他所有的喜恶。他们是这样般配的一对。
可是失去,总是这样的猝不及防,言语又是那样无力,面对苦痛,我只剩了泪水和不知该如何安慰姨姥的一颗心。
我想要立马赶回家陪在姨姥身边,尽管我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可以陪着她,可是母亲说那里不需要我,以后回家多去看看姨姥就好。我想要待在家里陪姨姥几天,可是又想到,如果我陪在她身边给了她安慰,那固然很好,但是我终究要离开的,这时又会带来另一种失去的难过。
也许,每个人都要自己面对这些无可奈何的失去,失去爱人、失去父母、失去孩子,每一次失去,都带来彻骨的疼痛,这种疼痛,也许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淡,但是它永远都会刻在心上,无论你走到哪里,无论你再经历什么,都无法覆盖这些伤痕,它们会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一直到你离开这个世界。
小时候,从不知失去为何物,总以为失去了就失去了,并无大碍;长大后,渐渐深切理解了失去的痛苦与无能为力,便也不敢再轻易谈起。我们都需要在未失去之前认识到失去,在未失去之前好好珍惜,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去拥抱父母,拥抱自己,拥抱爱的每一个人吧,别给自己留下太多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