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们村很小,在一个山旮旯里,十几户人家。村头放个屁,村尾闻着味,而且还能知道是谁放的,吃了什么。
我跟伟是同年同月生的,比他小六天。村小,同年生的人少,这一年,只有我跟伟。
因此,我们同一年翻过山岗,来到三里外的小学上学。
我大大咧咧,高声大气,清清爽爽,象个男孩,走在前头。伟小心翼翼,轻轻巧巧,拖拖拉拉,象个女孩,走在后头。
在学校里,有人欺负伟,伟会梗着脖子对别人说,芳是我姐,有能耐你动我一根毛试试。别人当然不敢动,要不,你试试,我肯定会撸起袖子,跳上桌子,与你拼上一阵子。
当然,在放学回来的山道上,我让伟叫我姐,他也会梗着脖子,两眼望天,才不呢,你比我小,我是你哥。
当我撸起袖子,拦住他,作势要揍他。这家伙象泥鳅一样,转身就跑,边跑边喊,我看你敢。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喊住他,山道那么窄,万一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
走到宽阔处,他会搂住我的脖子,一边走,一边央求我给他讲解习题。碰见有人,他象被火灼了一般,马上松开,又与我掉一段距离,在后面,拖拖拉拉。
这小屁孩,有点麻烦。
二
我在小学当了伟六年的老姐,他搂了我六年的脖子,我摸了他六年的头。慢慢地,他长高了,我摸不着他的头,我秀气了,他也不再楼我的脖子。
沿着山道,我们一起进了初中,初中也不大,我们还是在一个班。
伟吃了初中大灶蒸的饭,身材拔节般地向上窜,喉节突出来了,唇上有了细密好看的绒毛,嗓音深沉而有磁性,走路也风火起来,他这样,应该可以称为男子汉了。
我呢,头发长了,柔顺得有些妩媚,性格依旧大喇喇,个头虽长,却很单薄,象一根绿豆芽。
在宿舍换衣服时,有的同学慢慢腾腾,还一个劲地光着身子走动。后来我总算瞅出了端倪,那些胸脯突得越高的同学越磨矶,嗓音越高,动作越夸张。
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我每次换衣服,总有同学窃窃地笑,因为我胸前一马平川,毫无起色。
我知道,那种叫青春的东西光顾了伟却遗忘了我。
在学校里,伟总不跟我走在一起,象不认识似的,整天与一帮男孩子疯。偶尔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我,他会用眼角瞟一下,淡淡地说,那是我妹,可不许有人欺负她,她还小。
放假回家时,在山道上,我再也没机会走前面了,他象个指挥官一样,蹬蹬蹬,昂首阔步。走得远了,他会停在路边等一会,四处张望一下,没人,摸摸我的头,又向前走。
不知怎么地,在他面前,我再也张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