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实现对女儿的承诺,我急匆匆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打算去幼儿园接孩子。平常这件事情是由父亲做的。因为老家拆迁,暂时没有住处,又因我平时工作忙碌,顾及不了孩子,于是在我的央求下,父亲搬来与我同住。
我推车走到楼下,恰巧看见父亲走在楼下石碣的另一头。今天的天气不算太好,有些昏暗,父亲漫无目的地走,听见我过来,他转身望了下我,一言未发。但他的表情黯淡,透着一种凄凉。自从两天前,他赌气"离家出走"被我拉回来,这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的表情。
两天前,因为我在一个忙碌而烦躁的早晨对他说话大了点声音,他伤心的跟我吵嘴,并且拉起箱子就铁了心要回乡下。幸好楼上的郭叔叔及时发现,一路连拉带劝,跟了他一里多路才把他拽回来。父亲的倔强是众所周知的,我原本想,只要他坚持走,我就送他回去,而他回来,是我始料未及的。
在我家,父亲的主要工作就是,送孩子上学,接孩子放学。虽然他也做点让我不太满意的家务,但是接送孩子这件事情上,他绝对是尽心尽力的。每天早晨我还没给孩子忙完洗刷换衣前,他早已提好书包站在门口,每天下午提前半小时他就到了学校门口等老师开门。而今天,当我告诉他,我要自己去接孩子,他显得有些落寞。我抢了他唯一的工作。
我骑车从他的身边走过,忽然就那么一瞬间,我就泪如泉涌了。我忽然后悔,两天前的早晨,我为什么就那么狠心,任他拖着箱子走出去都没有去拉住他,为什么他回来之后,我却没有说一句谢谢你回来了。父亲60岁这年,我才真真切切看到他的背影,看到他背影里藏着的孤单,看到他表情里显露出的落寞。
我总以为,老人离开了乡下,不用干活就是好的。有吃有喝自应该怡享天年。可我不曾想到,当初也意气风发的父母,如今如笼中之鸟般在这陌生的钢筋混凝土的城市里,也许也是度日如年。他回来,只有一个理由,怕他的孩子吃苦受累回来帮她。他失去了自我。
这种失去,是生命中角色的转换,这种转换,是痛苦的。
小时候,我们依托父母而成长,父母掌握家庭的主动权。而当我们慢慢长大,这种主动权变得越来越小,不知从何时起,我们父母开始变的顺从,依赖,甚至谨小慎微。他们默默关注我们的工作,却已经很少或不敢再提什么意见; 他们默认我们的生活方式,即便不适应也要努力去接受。小时候,我们等着他们下班,现在他们等着我们下班;小时候,我们听父母的,现在父母听我们的。这种角色的反转,意味着,我们已然成了当年的父母,而我们的父母,已然老在我们成长的途中。
谁说只有青春会痛,青春的痛,那叫痛快。而迟暮之痛,才是这个世界最值得我们抚摸和疼惜的痛。
我继续往前,我知道,有一天,我的角色也会被反转,我也会同父亲一样。